凉山彝族人名命名方式文化内涵分析
关键词：凉山；彝族；命名；文化内涵
凉山彝族人命名方式是凉山彝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充分体现了凉山彝族人民的命名思维。凉山彝族人一般有两个名字，本名和尊名。本名，用于长辈或兄长对晚辈的称呼；尊名，用于平辈间的称呼或对小辈的称呼。现代以前，凉山彝族人的姓名结构由四部分组成，“家族称谓+父名+本名+性别（区分男、女的音节ꌺ、ꃀ）”；之后，基于便利原则，省去父名，姓名结构变由三部分组成，“家族称谓+本名+性别（区分男、女的音节ꌺ、ꃀ）”。如 ꐊꂾꃅꇢꌺ, ꐊꂾ是家族称谓，ꃅꇢ是本名，ꌺ是区分性别的音节以示男性；又如 ꐙꈌꅪꎔꃀ, ꐙꈌ是家族称谓，ꅪꎔ是本名，ꃀ是区分性别的音节以示女性。除此之外，也有“家族称谓+性别（区分男、女的音节ꌺ、ꃀ）+本名”的结构形式，以普格县、布拖县居多，其中区分性别的音节重点强调的是某一家族之女或之男，如 ꐊꂾꌺꃈꇢ, ꐙꈌꃀꅪꎔ。
一、凉山彝族人命名方式
人贵在名，虎贵在皮。人名的命名方式是命名的思维的体现，其中包括家庭、婚姻、心理、生活、道德准则及宗教信仰等。各民族的命名方式自成体系，命名方式所反映的文化内涵也各具其色。
(一)以命宫所在方位命名
“ꀋꃀꒆꄡ”汉译为“命宫”，“ꑞꅉ”汉译为“方位”。根据母亲生孩子时命宫所在的方位为子女命名，是凉山彝族人命名的主要方式之一，这种命名方式彝语称“ꀋꃀꒆꄡꑞꅉꉜꄿꂒꋉ”。命宫按照一定的规律运动，每年一个方位，即东、南、西、北、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八个方位。其中，男性的命宫以南方为起点，顺时针方向运动，一岁在南方，两岁在西南方，三岁在西方，四岁在西北方，五岁在北方，六岁在东北方，七岁在东方，八岁在东南方，九岁又回到起点南方；女性的命宫以北方为起点，逆时针方向运动，一岁在北方，两岁在西北方，三岁在西方，四岁在西南方，五岁在南方，六岁在东南方，七岁在东方，八岁在东北方，九岁又回到起点北方。以此类推，命宫每年运行一个方位，一轮八个方位共计八年。男性的命宫方位一岁、九岁、十七岁、二十五岁、三十三岁、四十一岁、四十九岁、五十七岁、六十五岁、七十三岁、八十一岁、八十九岁、九十七岁都在南方；女性的命宫方位一岁、九岁、十七岁、二十五岁、三十三岁、四十一岁、四十九岁、五十七岁、六十五岁、七十三岁、八十一岁、八十九岁、九十七岁都在北方。
由此，母亲生下孩子时的命宫方位加上区分性别的音节 ꌺ或 ꃀ为孩子命名。其中，ꌺ表示男性，ꃀ表示女性。命名时，选择方位词的第一和第二音节加上区分性别的音节为子女命名，如 ꒈꀑꌺ、ꒈꂪꌺ、ꁭꅐꌺ、ꁮꐚꌺ、ꑛꌋꌺ、ꑾꌋꌺ、ꇐꄸꌺ、ꈌꄸꌺ、ꒈꀑꃀ、ꒈꂪꃀ、ꁭꅐꃀ、ꁮꐚꃀ、ꑛꌋꃀ、ꑾꌋꃀ、ꇐꄸꃀ、ꈌꄸꃀ；或选择方位词的第一个音节加上吉祥、幸福等词为子女命名，如 ꒈꈚꌺ、ꒈꇢꌺ、ꁭꈚꌺ、ꑛꈚꌺ、ꑾꈚꌺ、ꇐꈚꌺ、ꈌꈚꌺ、ꒈꈚꃀ、ꁮꈚꃀ、ꑛꈚꃀ、ꑾꌋꃀ、ꇐꉐꃀ、ꈌꉐꃀ。
(二)以子女在家中排行命名
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县、越西县、喜德县、冕宁县的部分地区，以子女在家中排行为子女命名，其中以甘洛县最为突出。排行从大到小，男性依次为 ꃄꒉ、ꃅꆜ、ꃅꇢ、ꃅꏸ、ꃅꇬ、ꃅꑖ，即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幺；女性依次为 ꀊꑱ、ꀈꇢ、ꀈꎓ、ꀈꇭ、ꀈꑘ，即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幺。为男孩命名时，男性称谓词头 ꃄ加上排行词尾 ꒉ、ꆜ、ꇢ、ꏸ、ꇬ、ꑖ；为女孩命名时，取女性称谓词头 ꀊ、ꀉ或 ꀈ加上排行词尾 ꑱ、ꇢ、ꎓ、ꇭ、ꑘ。
(三)以长辈的祝福命名
在凉山彝族奴隶社会里，是否拥有权力，是否拥有金银财宝，是个人、家庭、家族社会地位和社会财富的象征，这种象征在凉山彝族人命名方式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父母希望子女富裕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因此在命名时便会取与金银财物等相关的词为子女命名。如 ꌅꈚ、ꏂꈚ、ꐎꈚ、ꏂꈬ、ꐎꈬ、ꏂꃨ等。其中，ꌅ有掌管之意，ꏂ有金、辉煌之意，ꐎ有银、光明之意，ꈚ有穿戴、富裕之意，ꈬ有稳固之意，ꃨ有美丽、繁荣之意。
(四)以图腾物命名
严复在按语中解释说：“图腾者，蛮夷之徽帜，用以为自别其众于众也。”[1](p.137)图腾是一种标志，是一种符号，也是人类的佑护神。图腾是氏族部落的标识，以图腾来取名，系出于标明自身与所崇拜的图腾物的关系，以期得到图腾的保护。[2](p.323)以图腾物为子女命名，是为了使子女得到图腾的佑护而健康茁壮成长，这种命名方式充分体现了凉山彝族人的图腾崇拜观。以“虎图腾“命名，如 ꆿꄜ、ꆿꃀ、ꆿꉐ、ꆿꏂ、ꆿꆉ、ꆿꉘ、ꆿꋓ、ꆿꃨ；以“鹰图腾”命名，如 ꏬꌺ、ꏬꐂ、ꏬꄿ、ꏬꉐ、ꏬꆉ、ꏬꅐ、ꏬꑭ、ꏬꃀ；以“竹图腾”命名，如 ꂷꉐꌺ、ꂷꉐꃀ；以“蛙图腾”命名，如 ꌺꒉꀉꃈ；以山川河流命名，如 ꇓꂵ、ꃪꉐ、ꃪꄿ、ꒈꏣ，其中ꇓꂵ为石头之意，ꃪ为岩石之意，ꒈ为河流之意。
(五)取贱名
凉山彝族人认为，鬼邪最忌讳最为卑贱的名字，为了使子女避开鬼邪的侵害而健康成长，因此特为子女取卑贱的名字以求安宁。有的家庭孩子一出世就夭折，便认为是鬼邪在侵害，为了避免下一胎夭折，防止鬼邪作怪而取贱名，如 ꈌꐔ<狗屎>ꌺ（ꃀ）、ꃮꐔ<猪屎>ꌺ（ꃀ）、ꈌꑆ<狗皮>ꌺ（ꃀ）、ꃮꑆ<猪皮>ꌺ（ꃀ）、ꃬꀜ<鸡瘟>ꌺ（ꃀ）、ꋚꂽ<乞丐>ꌺ（ꃀ）、ꑲꐷ<偷盗>ꌺ（ꃀ）、ꊿꄸ、ꁍꃀ等。在凉山彝族人民的生活中，不能用可爱、漂亮等词形容刚出世的婴儿，只能用丑、不成人样等形容。
(六)取异性名
在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家庭财产严格实行父系继承制。[3](p.554)儿子有继承家产的权利，女儿无继承家产的权利。随着历史的发展，凉山彝族逐渐形成了重男轻女的观念，如以生子为贵，以生子为荣。有的家庭连续几胎都生女，便为最小的女儿取男性名为 ꎭꂵꌺ、ꐙꈌꌺ、ꐊꂾꌺ、ꀊꑞꌺ、ꐙꁮꌺ、ꒉꉘꌺ、ꃄꇢꌺ、ꌺꈬ、ꌺꈄ，以祈求下一胎生儿。凉山彝族人认为，儿子在延续香火的同时享有家庭财产的继承权，女儿在缔结婚姻关系的同时能为家庭带来一部分聘金，有的家庭连续几胎都生男，便为最小的儿子取女性名为 ꎭꂵꃀ、ꐙꈌꃀ、ꐊꂾꃀ、ꀊꑞꃀ、ꐙꁮꃀ、ꒉꉘꃀ、ꄊꆳꃀ、ꏣꏣꃀ、ꒉꈬꃀ，以祈求下一胎生女。
以上六种方式是凉山彝族人命名的主要方式。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命名方式，如以孩子出生时的体重命名、以毕摩或匠人的称号命名、以父母的意愿命名、寄拜法他民族命名、取汉姓采彝名、专取汉名等，在这不做一一阐释。根据以上六种命名方式，重点探讨凉山彝族人命名方式的文化内涵。
二、凉山彝族人命名的文化内涵
凉山彝族人的命名思维独具特色，这种独具不仅表现在为人命名，也表现在为宇宙万物命名。凉山彝族聚居地处横断山脉地带，河流走向分为两段，第一段由北向南，即冕宁县至攀枝花市流域；第二段由南向北，攀枝花市至宜宾市。其中，南、北以水的流向命名，“南”彝译“ꒈꂪ”为水尾，“北”彝译“ꒈꀑ”为水源；东、西以日出日落命名，彝译“ꁭꅐ”为日出方向，“西”彝译“ꁮꐚ”为日落方向。东北、西北、西南、东南以动物名称分别命名为 ꑛ（牛）ꌋꈤ、ꈌ（狗）ꄸꉻ、ꑾ（羊）ꌋꈤ、ꇐ（龙）ꄸꉻ。
八大方位图
除此之外，还有天方位、地方位。ꅉꃴ为地方位， ꃅꃴ为天方位，合计十方位。
十大方位图
凉山彝族人认为世间万物按一定的规律处于运动状态，且普遍存在联系，不可分割，相生相克，如命宫、幽灵。ꄤꁯ译为幽灵,一种禁祭，分为三类。第一类，ꄤꁯꀋꀮ译为即公幽灵，分别以三个月、一个月或三天运行一方位；ꄤꁯꀋꃀ译母幽灵，分别以十年、三年或一年运行一方位；ꄤꁯꌺ译子幽灵，一天运行一个方位，初一东方位，初二东南方位，初三南方位，初四西南方位，初五西方位，初六西北方位，初七北方位，初八东北方位，初九地方位，初十天方位。以此类推，初十一东方位，初十五在西方位。以求吉利，务必测算子幽灵所在方位后避开它所在的方位。子幽灵在东方位，避开东方位；在天方位，禁止乘飞机；在地方位，禁止动土；丧葬火化场要避开子幽灵所在的方位。同时也要避开命宫所在的方位。命宫方位在东，避开东方；在西，避开西方位；在东北，避开东北方位。
运转图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以强克强，以弱克弱。凉山彝族人认为命宫方位在东南方的生命力最强，由强至弱依次为 ꇐꄸꉻ(东南)、ꈌꄸꉻ(西北)、ꑛꌋꈤ(东北)、 ꒈꀑ(北)或 ꒈꂪ(南)。其中，ꒈꀑꆏꅩꒆꋍꈓ,译为生男之年命宫在南方，以顺时针方向运行；ꒈꂪꆏꌺꒆꋍꈓ，译为生女之年命宫在北方，以逆时针方向运行。如某母亲生男孩的命宫方位在北，男孩生命力强；生女孩在南，女孩生命力强。因此，凉山彝族人在算婚配时，以命宫方位相生相克择婚，如东南和西北、东北相配，西北和南，东南和北相配。如有以强克弱或以弱克强情况，在结婚之前，需要请毕摩做法举行仪式，将女儿嫁给山川、河流，以防克夫。
相生相克图
占卜婚配图
图腾崇拜是氏族或部落将通神灵的自然物奉为神，奉为祖先，以佑护氏族或部落平安。各民族的宗教信仰自成体系，图腾崇拜也不然。马克思：“在许多氏族中和在摩其人中一样流行着一种传说，根据这种传说，他们中的第一个祖先是转化成男人或者女人的动物或无生物，他们就成为氏族的象征。”以上马克思的观点强调了图腾物与图腾崇拜者间的血缘关系。凉山彝族人命名方式充分反映了凉山彝族人的图腾崇拜，其崇拜对象有龙、鹰、虎、蛙、竹。其中，竹图腾是对祖先的崇拜，虎图腾是对猛兽的崇拜，以 ꆿ（虎）、ꏬ（鹰）、ꀉꃈ（蛙）作为命名的第一个音节。
图腾崇拜图
三、结语
综上所述，以命宫所在方位命名、以子女在家中排行命名、以长辈的祝福命名、以图腾物命名、取贱名、取异性名的命名方式，涵盖了凉山彝族自治州、甘孜州、雅安市、乐山市、攀枝花市等彝族聚居区。其中以命宫所在方位命名是最常用的命名方式之一；子女在家中排行、孩子出生时的体重命名的甘洛县居多；其余部分县也有采用毕摩或匠人的称号为子女命名以求祈福。随着时间的推移，凉山彝族人的命名方式不断在发生着变化。在保持本土命名方式之外，深受着外界文化元素的影响，取汉姓用彝名，取彝姓用汉名，直接取汉名，采用历史人物名和时代标志词汇等。融入了时代、民族的元素，其目的在于纪念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如 ꉼꏮ<红军>ꌺ（ꃀ）、ꇜꂴ<革命>ꌺ（ꃀ）、ꏦꃔ<解放>ꌺ（ꃀ）、ꍏꇭ<中国>ꌺ（ꃀ）、ꇬꎹ<公社>ꌺ（ꃀ）、ꏹꌜ<计生>ꌺ（ꃀ）、ꑳꌜ<医生>ꌺ（ꃀ）等。究其原因，1935年5月，中国工农红军为了实现战略大转移，到川西北和川陕甘创造苏区进入凉山彝区。工农红军贯彻执行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深得彝心，并打破了“石头不能做枕头，汉族不能做朋友”的观念，缓和了民族间的矛盾，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历史性的影响；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计划生育、改革开放等一系列政策以及外来文化元素对凉山彝族人名的命名产生了深深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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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邱尼姑，男，彝族，西南民族大学彝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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