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语名量词色彩义分析
[摘要]凉山彝语里有些量词既可以跟有血类事物名词搭配也可以跟无血类事物名词搭配，这就是名量词，这些名量词跟相关名词搭配时其语义带有明显的或褒或贬的感情色彩。由于名量词具有一定的语义色彩，致使与之搭配的名词也产生了相应的感情色彩。
[关键词]凉山彝语; 名量词; 色彩义
中图分类号: H21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4—3926( 2011) 08—0056—03
作者介绍：马辉，男，彝族，1980生，四川盐源人；语言学博士；毕节学院人文学副教授；彝学研究院兼职研究员。国际双语学会会员； 研究方向：藏缅语、彝语。
词义是人们对客观事物认识结果的反映。可以分为客观的概念义和主观的色彩义两部分。词的色彩义就是体现人们爱憎好恶的某种褒贬情感［1］。量词的色彩义虽然不如形容词的色彩义那么明显和强烈，但是现实语言里存在的客观现象。“量词一般放在名词前对名词起着修饰限制作用，因此对该名词有一定的描写作用，从而也就赋予此名词相应的修辞色彩。”［2］凉山彝语里具有明显感情色彩的量词主要是名量词类，这类量词除了能起表示计量概念义的作用以外，还能使它所修饰限制的名词产生某种主观上的感情色彩。这种由量词引起名词产生色彩变化的现象，在凉山彝语里是比较典型的，但很少有人做过系统的研究。本文在此以归纳和演绎的方法就凉山彝语名量词色彩义相关问题做一探析。
一、具有色彩义的名量词
凉山彝语名量词包括类别量词、度量词、时量词［3］，然而并非所有这些名量词都具有色彩义。据考察，凉山彝语名量词语义色彩的主要承载者是类别量词。类别量词具体可分为: 个体量词、集合 量 词、非 确 定 量 词、时 间 量 词 和 制 品 量词［4］( P. 326 －327)，这些类别名量词与名词搭配时体现出不同色彩义。
( 一) 表褒义的名量词
1． 表褒义的集合名量词
凉山彝语表褒义的集合名量词主要有: cyp-shyr ( 一群) 、zzi( 双) 。zzi( 双) 表事名身份显赫的褒义色彩，cypshyr 则有“尊贵”的含义。cypshyr 在通常情况下只与 qopbop( 朋友) 、patmop( 前辈) 等特定的指人名词搭配时才有“尊贵”的色彩义，例如:
/ lx cyp shyr qop bop * / lx cyp shyr bbu jji * / lx cyp shyr rrep mop
/ tx 一批( 好) 朋友 * / tx 一批( 好) 敌人 * / tx 一群( 好) 畜生
/ ge 尊敬的朋友们 * / ge 尊敬的敌人们 * / ge 尊敬的畜生们
从以上实例可以看出，cypshyr 不与坏人和非人类名词搭配，如然则无褒义特色。另外，zzi( 双)表达的是两个等质或接近等质事物的量，而两个悬殊事物的量不能用其表达，我们可以从 zzi( 双)与 nyipma( 两个) 、nyipji( 两个) 的比较中来看，如:
A． cop yo zzi ga nga ssot 他们招待我一双绵羊
B． cop yo nyip ma ga nga ssot 他们招待我两个绵羊
C． cop yo nyip ji ga nga ssot 他们招待我两条绵羊
以上 A、B、C 的基本语义是一样的，但色彩义不同，甚至相差甚远: A 的 zzi( 双) ，除了表势力相当的好绵羊外，还再现了主人家富有的身份和很乐意待客的态度；B 的 nyipma( 两个) ，它表中性，此文化语境中也有点 A 的表现，但不那么强烈；C的 nyipji( 两个) ，说明对/绵羊/恶意或对主人家的不满情绪。由此可见，zzi 在凉山彝语中是具有褒义性质的名量词，当然这里我们说“具有”，并不排斥其语义色彩的中性色彩。
2. 表褒义的个体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不存在直接表达褒义色彩的个体名量词，只有个别的个体名量词在与不同事物名词搭配和与其对立( 表贬义或指小) 的比较中获得褒义，这样的个体名量词主要有/ji/ma/，比如:
A: 中性( 褒义趋向) B: 贬义 C: 中性( 褒义趋向)
/ lxǐeji 牛一头 / lx coji 人一个 / lx coma 人一个
/ lx bbunyiji 牦牛一头 / lx yoji 绵羊一个 / lx yoma 绵羊一只
/ lx nonyiji 黄牛一头 / lx mupbatji 马一个 / lx mupbatma 马一匹
/ lx yyxnyiji 水牛一头 / lx kexji 狗一个 / lx kexmax 狗一条
以上 A． B． C 三组中可以看出，ji、ma 褒义色彩是与 B 的比较中获得的，而当它们各自独立时，更多表现出的是表数量的中性。同时还应该看到A 不能换成 C，故 A 表中性或褒义，而 B 能换成 C，故表贬义，A、B 的比较恰印证了“ji 在与动物名词( 包括人) 组合时有一种临时义位与 ma 有交叉现象，凡用 ma 组合的动物名词均可换成 ji，组合后该动物名词变为贬义或蔑视”。［5］
( 二) 表贬义的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表贬义的名量词主要有 cypndep( 黑黑的一群) 、cypwocypndep( 黑压压的一群) 、ji。
1. 表贬义的集合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表贬义的集合名量词主要有cypndep( 黑黑的一群) 、cypwocypndep( 黑压压的一群) ，其中 cypndep 专指人的名量词( 不欢迎感) ;而 cypwocypndep( 一群) ( 多而杂，讨厌感) ，它同时指人和其它动物的名量词，如: ( 以下举例“* ”即无此表达)
/ lx co cypndep addit nyi * / lx rre cypndep a ddit jjo
/ tx 人 一群( 表黑黑的) 那里 坐 * / tx 牲畜 一群 那里 在
/ ge 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坐在那里 * / ge 有一群牲畜在那里
/ lx co cyp wo cyp ndep la * / lx rre cyp wo cyp ndep addit jjo
/ tx 人 一群( 多而杂) 来了 * / tx 牲畜 一群( 混乱) 那里 在
/ ge 来了一群黑压压的人 * / ge 有一群黑压压的牲畜在那里
2. 表贬义的个体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表贬义的个体名量词主要有 ji( 个) ，ji 和有些事物名搭配时表贬义，如:
/ lx / tx / ge
Coxji 人一个( 讨厌) 一个人( 不受欢迎)
ayxiji 小孩一个( 讨厌) 一个讨厌的小孩
sihniji 女人一个( 讨厌) 一个讨厌的女人
axpuji 爷爷一个( 讨厌) 一个讨厌的大爷
zha( 个) 也有表贬义的时候。
( 三) 表指小或自谦的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表指小或自谦的名量词主要有zha / bbalyp / zhasse，它们与事物名搭配后，主要指小或自谦，从而使整个句子的表达更亲切，如:主动句:
/ lx nga shex zha( zhasse) zzemo / lx nga yyx bba lyp ndo mo
/ tx 我 肉 一点( 指小、客气) 吃 要 / tx 我 汤 一点儿( 小) 喝 要
/ ge 我要吃点肉 ( 指小、客气) / ge 我要喝点儿汤( 主要指小)
祈使句:
/ lx nit mieplie shex zha( zhasse) zze hax
/ tx 你 请 肉 点儿( 客气) 吃 语气词
/ gx 请你吃点肉( 不指少吃，反而希望多吃之意)
/ lx nit mieplie zzax bbalyp zze
/ tx 你 请 饭 一点( 客气) 吃
/ gx 请你吃点饭( 不指少吃，还希望多吃)
二、名量词的色彩义特征
( 一) 个体名量词
凉山彝语个体名量词中，存在同一名量词和不同的事物名搭配时，其色彩义不同，而且其搭配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可寻，这样的个体名量词主要是 ji、zha 两个:
1. 名量词 ji 的色彩特征
名量词 ji 与有血类事物名/无血类事物名搭配时，其色彩义是否褒贬，取决于名量词 ji 本身可否被名量词 ma 所取代，具体情况如下:
A． 有血类名词 + ji( ma)
/ lx / tx / gx
Coxji ( ma) 人一个( 讨厌) 一个人( 贬义)
keji ( ma) 狗一条( 讨厌) 一条狗( 贬义)
yoji ( ma) 绵羊一只( 看不起) 一只羊( 贬义)
mupbatji( ma) 马一匹( 讨厌) 一匹马( 贬义)
votji( ma) 猪一头( 讨厌) 一头猪( 贬义)
a xnyieji ( ma) 猫一只( 讨厌) 一只猫( 贬义)
nyitcyji( ma) 鬼 一个( 讨厌) 一个鬼( 贬义)
yuoluoji ( ma) 公绵羊一只( 讨厌) 一只公绵羊( 贬义)
B． 无血类名词 + ji( * ma)
/ lx / tx / gx
Syrji( * ma) 柴一根( 表数量) 一根柴( 中性)
ryji ( * ma) 草一根( 表数量) 一根草( 中性)
tepciji( * ma) 松叶一根( 表数量) 一根松叶( 中性)
zytmopji( * ma) 锄头一把( 表数量) 一把锄头( 中性)
vimopji( * ma) 斧头一把( 表数量) 一把斧头( 中性)
syrjieji( * ma) 木头一根( 表数量) 一根木头( 中性)
manyietji( * ma) 竹条一根( 数量) 一根竹条( 中性)
sa － pipji( * ma) 木板一块( 数量) 一块木板( 中性)
C． 无血类名词 + ji / ( ma) / ( * ma)
/ lx / tx / gx
bagaji( ma) 南瓜一个( 讨厌) 一个南瓜( 贬义)
buguji( * ma) 包谷一根( 表数) 一根包谷( 中性)
yie / pyotji( ma) 洋芋一个( 讨厌) 一个洋芋( 贬义)
sadipji( * ma) 红桑一根( 表数) 一根红桑( 中性)
pipgoji ( ma) 苹果一个( 讨厌) 一个苹果( 贬义)
jiepdutji( * ma) 四季豆一根( 表数) 一根四季豆( 中性)
sypvoji ( ma) 桃子一个( 讨厌) 一个桃子( 贬义)
以上 ABC 三组举例可知，一般情况下，ji 与事物名搭配时呈现三种特征: 其一在与有血类事物名搭配时，凡 ji 可换成 ma 的条件下 ji 表贬义，反之表褒义趋向或中性; 其二在与无血类事物名搭配时，凡 ji 不能换成 ma 的条件下 ji 表中性，反之表贬义趋向。
2. 名量词 zha 的色彩义特征
A. 有血类名词 + zha ( 个)
/ lx / tx / gx
cozha 人一小个 ( 指小、藐视) 一个人( 贬义)
rrezha 牲畜一小个( 指小或自谦) 一个牲蓄( 中性)
yozha 绵羊一个( 指小或自谦) 一个绵羊( 中性)
ssezha 儿子一个( 指小或自谦) 一个儿子( 中性)
apmuzha 女儿一个 ( 指小或自谦) 一个女儿( 中性)
lezha 牛一头 ( 指小或自谦) 一头牛( 中性)
amatzha 老婆婆一个( 藐视) 一个老婆婆( 贬义)
a － puzha 老爷爷一个( 藐视) 一个老爷爷( 贬义)
B. 无血类名词 + zha( 个)
/ lx / tx / gx
syrzha 柴一点 ( 指小) 一点柴( 中性)
cezzitzha 调料一点( 指小) 一点 调料( 中性)
ipqytzha 水一点( 指小) 一点水( 中性)
lupmatzha 石头一小个( 指小) 一小个石头( 中性)
mgefuzha 荞馍谟一小个( 指小) 一小个荞馍 ( 中性)
musyzha 布匹一小块 ( 指小) 一小块布匹( 中性)
从以上 zha 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所有跟它搭配的名词( 有血类或无血类) 都带有指小或自谦的色彩，只是要注意 zha 与有的人名搭配时表贬义。
( 二) 集合/不定名量词
凉山彝语中，集合/不定名量词 zzi( 双) 、cyp-shyr( 一些) 、cypndep ( 群 ) 、cypwocypndep ( 黑压压) 、wo( 群) 、bbo( 堆) 、bbot( 群) 、gge( 一些) 都有明显的语义色彩，这些集合名量词/不确定名量词与有血类名词和无血类名词搭配时，其语义色彩各有特点:
1. 与有血类名词搭配
A. 人 + 集合 / 不确定量词能与人名搭配的集合/不定名量词，其语义色彩呈三层特征: 即褒义( cypshyr) 、贬义( cypndep、cypwocypndep、wo / vu) 、中性( bbot、gge ) ，如:
/ lx / tx / gx
cocypshyr 人一群( 尊贵) 一群人( 褒义 )
cocypndep 人 一群 ( 黑) 一群人( 贬义)
cocypwocypndep 人一群( 黑压压) 一群人( 贬义)
cowo / vu 人一群( 架势大) 一群人( 贬义趋向)
cobbot 人 一群( 较中性) 一群人( 中性)
cogge 人 一 些( 中性) 一 群人( 中性)
B. 非人 + 集合 / 不确定量词
能与除人以外的动物名搭配的集合/不确定名量词，其色彩义呈两层特征: 即贬义( cypwo-cypndep) 、中性( wo / vu、bbot、bbo) ，如:
/ lx / tx / gx
rrecypwocypndep 牲畜 一群( 黑压压) 一群牲畜( 贬义)
rrewo 牲畜 一群( 架势大) 一群牲畜( 中性)
rrebbot 牲畜 一群( 架势较大) 一群牲畜( 中性)
rregge 牲畜 一群( 架势一般) 一群牲畜( 中性)
2. 与无血类名词搭配
能与无血类名词搭配的集合/不确定名量词主要有 gge、bbo，它们与无血类名词搭配时，其语义色彩呈单一性( 中性) 特征，如:
/ lx / tx / gx
syrkopbbo 柴一堆( 表数量) 一堆柴( 中性)
xybbow 肥料一堆( 表数量) 一堆肥料( 中性)
yiepy otbbo 洋芋一堆( 表数量) 一堆洋芋( 中性)
bugupbbo 玉米一堆( 数量) 一堆玉米( 中性)
syrgge 柴一些 ( 数量) 一些柴( 中性)
magge 竹一些 ( 数量) 一些竹( 中性)
mgegge 荞子 一些( 数量) 一些荞子( 中性)
ipqytgge 水 一些( 数量) 一些水( 中性)
muddegge 地一些( 数量) 一些地( 中性)
lurgge 石头一些( 数量) 一些石头( 中性)
三、名量词色彩义的实际使用注意事项
在凉山彝语的交际使用中，尤其对名量词的使用要慎而再慎，以免产生误解或敌意。名量词使用得当与否，直接影响着话语表达的效果，名量词不像形容词直接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却在一瞬间不经意的暴露说话人对事物或问题等的真实态度。而这种态度往往以无意识方式出现，因此不好把握，一般来说，在表达积极的情感色彩，或在客观叙述某事某物，或不得罪别人比较稳当的说法时，有血类名词尽量用 ma( 个) 、gge( 一些) ; 无血类名词尽量用 zha( 个) 、ji( 个) ; 尤其注意 ji( 个) 在有血类名词中的使用，表称赞时很忌讳用之，除非在很特殊的场合、用意、反语和自谦中才使用。具体遵循如下:
第一，使用个体名量词时，用于有血类名词除le( 牛) 外表贬义用 ji，表中性用 ma; 用于无血类名词表中性用 ji、ma; 任何事物表自谦或指小用 zha。凉山彝语中很难找到褒义的个体名量词，因此很多时候名量词要表褒义时只能借助形容词辅助之，即 adj + cl 式。尤其要谨慎 ji 的使用，在人和动物名中，ji 是色彩义很浓的量词，稍不注意用错，就使所指事物变味，甚至置人于尴尬境地，前面已说，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使用集合/不定名量词时，除了表人时有 cypshyr( 表尊贵) 这个名量词外，任何事物很难直接找到一个可表褒义的名量词，常常只能以借形容词辅助之，即，adj + cl 式; 表贬义时，人可用cypndep / cypwocypndep，其 它 动 物 可 用 cypwo-cypndep( 黑压压一群) ; 表中性时，有血类可用bbot、gge，无血类一般用 gge 即可。
参考文献:
［1］邵敬敏 . 现代汉语通论［M］.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
［2］沈小仙 . 量词与名词的相互制约及其修辞色彩［J］. 毕节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报，2001( 6) .
［3］胡素华，沙志军 . 凉山彝语类别量词的特点［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 4) .
［4］中央民族大学彝学研究所 . 彝语词汇学［M］.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8.
［5］曲木铁西 . 试论彝语名量词的起源层次［J］. 民族语文，1994( 2) .
本文转载已获得作者本人授权。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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