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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坪彝族乡田野日志:小凉山彝族社会的一场葬礼

作者:贾子峻 发布时间:2022-10-25 原出处:​人类学之滇 点赞+(

摘要:来到永胜县羊坪彝族乡,抱着初入田野的激动心情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当地小凉山社会,恰好在田野一周后听闻当地有一场葬礼,遂想通过这场葬礼融入当地,试图更好地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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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日那天刚好是街子天,集市上好不热闹,卖水果的、卖菜的、卖生活用品的......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帐篷,散在道路两旁。当我靠近正在卖猪肉的沙大哥,想和他再续前日一起喝酒的话题,恰好听到他正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细细一听,原来是昨天晚上八点,上羊坪二社的马大叔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从上班的地方回家,可惜运气不好,车打滑,头撞到地上,当场去世,年仅四十九岁。凭借民族学的敏锐嗅觉,我想去葬礼上参与观察一下,若是能亲眼观察的话肯定能收获颇多,于是询问沙大哥能否带我前去。可惜,沙大哥委婉地拒绝了我。没曾想,这天上午我在村委会了解村里相关情况时,恰好遇上要去参加丧礼的刘主任,得到他的允许后,我便坐上他的副驾跟他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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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死者家里后,他让我坐在车里,我猜测可能是怕我出现不太方便或是为了方便我和别人访谈,总之刘主任并没有让我下车。他依次请了刘德古、吉克毕摩上车与我交流。从他们的介绍中,我大致了解到主人家和来访客人的情况,他们也表示我可以参加葬礼。透过车窗,大致能看到周围的环境。公路外侧立着两顶帐篷,靠外侧的红帐篷下摆放着两张床,有一些亲戚正坐在上面闲聊;内侧的蓝帐篷下摆放着死者的遗体,间或有亲戚到来,有些女性亲属会哭着奔向死者,伏倒在其两侧,似乎在诉说着内心的哀思。在帐篷旁边有一个火塘,柴火正旺盛的烧着,大家围坐两侧,相互聊天。还有一辆警车停靠其侧,听刘德古说是来做法医鉴定的。不远处的家中传来猪的阵阵嘶吼,应该是被宰前的最后挣扎。沉闷的空气中盈满阵阵哭声,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写满了哀伤。正当我拿着手机小心翼翼记录着周围,刘主任上车说要带我回去。回去的路上,我暗自决定明天早上再来看看。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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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第一天坐在车里面观察外面

第二天一早,当我和几位同学贸然出现在他们家门外时,我能感觉到所有的亲戚都用惊奇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我们。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我上前向正在发烟的死者儿子小马哥介绍了来意,在征得他以及家族长辈的同意后,我们遂与亲戚们站在一起,默默观察着周遭的一切。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和昨天不一样的是,警车不见了,亲戚变多了,来的女性都穿着彝族的服饰,主要以黑色为主,间或点缀些黄色、蓝色、紫色花纹,头戴黑色帽子。遗体用被子从头到脚紧紧裹住,放在一张用木头搭起来的床上,头顶悬挂着白色的蚊帐,床底下还有一个制冷机,应该是防止遗体在室外摆放太久而腐败。围在其周围的都是哭得伤心的女性亲属。每有一些亲戚过来,主人家便会放炮并上前迎接。我们不敢随意挪动、拍照,连和别人说话时也是低声细语,且不敢交流太久,大家都感觉有点不自在。作为前来田野调查的“观察者”,我们明显感觉到和这里前来奔丧的亲戚有一种距离感,虽然和其他亲戚熟悉后有一点点缓解、不再那么尴尬,但这种感觉一直存在直到葬礼的最后。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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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第一天去主人家里吃早饭

我们大概站在外面等待了半个小时,有一个大哥上前招呼我们到家中吃饭。我还在诧异怎么十点不到就让我们吃午饭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给外面到来的亲戚准备的早饭。进入主人家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棚子和下面摆放着的三个大锅,一群人正在忙着烧饭、洗碗。进入家门,中间是一个小院子,摆满了九张小方桌,正有一些人吃着饭。我们被安排到了其中一张空桌子上,马上就有人端着饭菜碗筷给我们,为我们盛饭、倒茶和饮料,和其他桌的一模一样,俨然把我们当作来参加丧事的亲戚一样。随着源源不断的亲戚进来,我们马上吃完起身给其他人让座。等我们一吃完,立马就有人帮忙把桌子上的剩菜、剩饭收拾好,重新铺上一块崭新的塑料布,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给我一种井然有序、分工明确的感觉。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随后,我一边和身边的毛大哥聊天,一边观察着院子。西面的房屋全是蓝白色的,而东面的房屋是红白色的,听毛大哥说西面的是去世的那户人家住的,东面则是他丈人家住的,他们两家原本是住在他尔波孜山脚下的,后面两家一起搬到这里的,遂成了这样的布局。关于今天和明天的情况,毛大哥说,“正式代客是明天,明天人更多、更隆重。明天就是四面八方的亲戚只要通知到的都要来,亲戚的话就是他的侄儿、侄女、妹妹、姐姐啊,还有他媳妇的亲戚朋友。大部分远的都是明天到,今天的话就是他的家属,像他的堂兄弟啊,家族里的都是今天来。因为要帮忙嘛,烧饭的、洗碗的,附近的亲戚朋友邻居都要来。昨天他的侄儿侄女们全部都从江苏、深圳、江西、北京、广州、上海啊坐飞机赶回来了。其他家族的话,比如说他的侄女嫁到另外一个村子里面去,那个村子里面的家族都要来送礼。就那些侄儿侄女不能单独来了嘛,不然没有面子。明天是一组一组来的,就是一批一批来的。”说罢没过多久就邀请我去吃午饭了。午饭吃完后,我开始收拾桌子,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来帮忙的人,而不只是来观察蹭饭的闲人,便加入那些帮忙的小伙子们,一起接待客人、端菜、收拾桌子,慢慢地感觉自己好像融入了他们,关系也变得紧密了。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下午一点,他们带我去爬山,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下午。下午四点我们再次回去时发现客人已没有中午那么多了,放在路边的两顶大帐篷那边,也只有十几个人。恰好,看到死者的儿子小马哥正一个人站在路边,我便上前和他搭话。原来他仅比我大两岁,刚进部队当兵四个月,这次回来仅请了七天的事假,等到葬礼一结束他又将立马奔赴部队。在与他交谈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他把自己深深的悲痛深埋于心中,正如他所说,“昨天晚上我赶回来的,一直在哭嘛,今天我舅舅告诉我不能再哭了,来这么多亲戚,不能把自己负面的情绪带给他们嘛。”想不到眼前这个身板结实比我矮半个头的小马哥居然这么坚强,他的形象瞬间在我心中高大了起来。过一会他因有事,便匆匆离去。看着天色渐暗,我也打道回府,想着今天的进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头,打算明天再来看看。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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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带我上山的吉木务达

第三天上午10点左右,我再次来到他家外面公路旁,因为有了昨日的经历,所以很多认识的朋友都对我相视一笑。和身边人交流时也显得更为轻松了。这一天可以明显感觉到来的亲戚比昨天更多了,放炮的频率也更高了。恰逢一队四十余人的庞大队伍从西面的公路上走来,霎时我所在的位置和他们过来的地方,烟花齐放,整个山谷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巨大炮声,整整持续到这支队伍走到跟前,整个山谷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有意思的是,在这支送亲队伍的最前面,一伙男人手上提着一卷长达二十米的胶布排成一列走来,胶布上沾满了一百元大钞。这应该就是把他们这一家支共同送礼的钱粘在了一起,我估摸着有一万多。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着彝族传统服装的女性亲属,约有二十余人,大部分女性都哭得很伤心,边说着表达悲伤的彝族话,边来到停放死者的木床前。跟在这些女性后面是二十多个男性亲属,并没有穿传统的彝族服饰,也没有到死者跟前哭,而是走向一旁和身边的人聊天抽烟。身边的大哥对我说这是死者的小女儿的婆家亲戚。十二点左右,死者的大女儿的婆家亲戚也如约而至。正如昨日毛大哥所言,出嫁女儿的婆家亲戚会在火葬前一天到来,这一天也是人最多、最热闹的。因为第二天就到了火葬的环节,届时要由女儿的婆家亲戚负责砍柴,准备木料。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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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第三天上午送礼的小女儿婆家亲戚

吃午饭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几个壮年男子押着一头母猪进来了。几个人把母猪按在地上,并把它的嘴捆了起来,接着一把锋利的刀便刺向母猪的喉咙,瞬间鲜血涌出,伴随着母猪几声沉闷悲伤的低吼,巨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归于平静。随后人们将猪抬到烧着开水的铁锅旁,用大勺子一勺一勺地将开水浇到母猪身上,将母猪洗净,并用刀柄将猪毛一把一把刮下,再用喷火器对猪皮进行炙烤。杀完这只母猪后,人们又押来了一只母猪,用同样的方法对猪进行处理。我问身边的马副乡长,他说这是特意给客人们看的,彰显主人家的客气与大方。人们会把这两只大母猪的肉切下来,做成“坨坨肉”,放到大锅里面炖。当天中午的宴席就专门吃这一碗“坨坨肉”,其他的菜一样也没有,正是应了那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这一天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客人,娘家还会把一些猪肉切下来送给她们,算是一种回礼,也是表达娘家的客气。酒足饭饱之后,我就跟着马副乡长回去了。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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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人们在刮猪毛

第四天早上七点,我便匆匆出门,想亲眼目睹吉克毕摩在火葬前要做的招魂仪式。恰好在路上遇到了马副乡长,坐上了顺风车,终于在七点半赶到。在他家门口的公路旁,死者的尸体用被子裹住,放在用木头做的担架上,其后放置的是一只仅剩羊头和羊皮的白灰色山羊。身边的吉木务达向我解释道:“毕摩做的仪式中分为‘好的’和‘坏的’,像第一天晚上,主人家请沙玛毕摩做的驱鬼仪式就算是‘坏的’;而今天吉克毕摩所做的招魂仪式则是‘好的’。像黑山羊就会用在‘不好’的仪式中,白山羊就会用在‘好的’仪式中。”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以吉克毕摩为首的一行五人紧跟其后。三个人坐在一条长条板凳上,中间的是身穿黑衣服、头戴黑帽子、手拿红色小盘子的毕摩,这些都是他做仪式的时候必须穿戴的。只见他一边高声用彝语吟唱,一边抖动手中的小盘子,并随时从地上的盘子中抓取大米粒、烟、白煮鸡蛋放入盘中。站在两边的是其徒弟,一个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提着一只鸡的两只脚;另一个手中拿着一小捆草,随时准备递给毕摩。还有一个人蹲在他们三人旁边随时帮忙倒白酒;另一个站在他们身边,拿着一本写满彝族文字的类似于师公唱本的纸页泛黄的本子。毕摩作为彝族社会有学识、有修养的老者,在凉山彝族地区受到彝族群众的尊崇。所以当毕摩把手上盘子里的物品向后一抛,位其身后的亲戚们就会立马跑上去接住,感觉像是捡到了宝一样开心。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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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毕摩在做收魂仪式

毕摩做完仪式后,死者的女性亲属就上前围绕在死者遗体旁边失声痛哭,整个气氛瞬间沉默,儿子站在路当中,虽然没有上前但是依然流着泪、哭红了眼眶……当我还想问身边的吉木一些问题时,他神情略显凝重,对我说他现在心情不好,让我去找其他人问。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默默走到一边,那种隔阂感又一次浮现。毕竟不是我的亲戚,血液里也没有流淌着的共同血脉,即便我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他们,却似乎始终无法做到像他们一样感同身受。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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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招魂仪式结束后,女性亲属上前看死者最后一眼

等到山上那些亲戚都把松树砍好堆叠好后,事先摆放好的放在道路两旁的烟花、鞭炮一起作响,哭声、炮声响彻整个山谷。男性亲戚把放着死者的木床抬起,一步步缓慢向山上走去。因为死者是非自然死亡,所以只得抬上去,不然就用肩扛上去了。渐渐地,上山的人都淹没在浓浓的烟雾中,消失不见,只有那不绝于耳、响彻云霄的炮声似在诉说这离别时的痛苦。我和其他一些关系较远的亲戚、朋友立在原地,静静看着这一切,大家也都缄默不语,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中。不知过了多久,炮声停了,漫天的烟雾渐渐散去,上山的队伍也回来了。这时,压抑的气氛才稍微有所缓和,大家开始分发小蛋糕和坨坨肉作为早饭,人们也开始收拾周围的桌椅、垃圾和放完的烟花。                             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询问周围老人得知,我可以去火葬现场看看,抱着既好奇又难受又夹杂着些许害怕的复杂心情我慢慢上山。好在山上的人热情地接纳了我,喝完白酒、吃好荞巴饼,我便算是其中帮忙的一员了。火葬现场主要分为两个场地,一是死者正在烧的地方,另一个则是帮忙的人休息的场地,同样都是烧着火堆,只不过用途不同。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听周围的叔叔们讲,火葬准备阶段,先是由主人家选定烧火的位置。死者女儿(若没有女儿则由侄女儿替代)的婆家的男性亲属需要在毕摩做招魂仪式的时候,帮忙砍下新鲜的松树,作为垫在遗体下的可燃物。若死者为男性,则需要在死者下面叠上九层,若是女性则是七层。还要将死者的腰掰断,防止尸体在烧的过程中发生突然“坐起”的现象。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火葬时,因为下面的松木是新鲜湿润的,所以烧的时候是从上往下,过程也相对较久,要持续五六个小时左右。尸体在烧的过程中,为了更好地充分燃烧,是可以用刚砍下来的长木棍随时调整其位置。烧的位置顺序也是有讲究的,先烧头、再烧腿,先烧一边,以便于让尸体落入火堆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正常的尸体,经过受热膨胀、衣服与皮肉粘连在一起,肉身慢慢从红色变成了黑色。渐渐地只能依稀辨认其部位,身体也越来越小,最后可以依稀辨认留下的是上半身,头骨破了一半,露出内部的脑浆。最终与燃尽的树木一起化为灰烬。等到烧完之后,主人家就会上来,拿出一个袋子,有讲究地将灰烬装入其中。过一段时间主人家会请一位毕摩再做一次“玛多比”的仪式,挑好日子,找一处山,将其骨灰撒入大地,将死者的灵魂请进山洞里去。具体要等多久才能将其灵魂请进山洞得听毕摩的,短的一两年,长则五年十年。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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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火葬现场

从火葬仪式中,我能明显感觉到彝族人对于“干净”这一概念还是有一套专门的讲究,比如在身边的邱大哥就说“一定要用刚砍下来干净的松木,所有烧过的木头都要烧到灰烬为止;有些树能烧,而有些像有毒、带刺的、不干净的就不能烧;自己的东西不能和死人的衣服放太近,不太好的,要放到远一点的地方;脑浆爆出来的时候也不要靠太近,要是被溅到就不好咯。像我们添柴火的、动过遗体的都要用白酒洗手,有时候也把酒浇在火堆上。烧完人,回到主人家之后要用艾草洗手,把艾草放到烧红的石头上,再把石头捡起来扔出去。所有带上来的东西、食物也都要用完或是烧掉,不能带走。”有人说彝族人“不讲究”,那是因为以前是人畜用水不分,引发很多肠胃的疾病;现在去村民们家里看,遍地的苍蝇,黑漆漆的破洞衣服依然很常见。但是从火葬仪式中人们对于仪式过程的描述可以明显发现,彝族人还是很“干净”的,只不过与我们主流社会所公认的那套“干净观”不一样罢了。经过五六个小时的共同劳动,我与各位彝族大哥的隔阂似乎也慢慢消散,最后也可以同抽一支烟、同喝一瓶酒,可以相互开玩笑了。这时候,上课时老师常说的那句“同吃同住同劳动”在经过实际行动实践过后才显得愈发珍贵。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终了,当地上只剩一摊灰烬,火葬所有过程全部结束后,我们一行又下山到主人家享用了最后一顿晚饭。主人家用热情的款待向所有帮忙到最后的亲戚朋友致以最真诚的感谢。可我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吃饭、喝酒、与他们聊天上,我的视线一直在那位死者儿子小马哥身上。此时的他似乎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双眼仍是通红,但他却又表现得那么坚强,还过来向我们敬酒,给我们发烟,对我们说着感谢的话。当我上前和他说些“这几天打扰你们了”、“抱歉,不好意思”之类的话时,他只是淡淡回了句“没事”,便起身做别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没事”是真是假,我也不止一次设想,如果自己是他,年仅22岁就遭此不幸,该会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助;如果我是他,如何面对诸多的亲戚朋友;如果我是他,在面对我们这些外来的陌生人,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这些我都我不得而知,但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拥有众多愿意帮他排忧解难,在人生至暗的时刻伸出援助之手的亲戚、朋友们陪他共度难关,彝族家支的团结在此刻显得多么重要。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经过这四天的参与观察,我认识了很多人,也交到了很多朋友,从一开始被所有人用怀疑、不信任的眼光打量到离别时和主人家隆重地告别,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融入了他们。可是当葬礼结束,所有亲戚朋友都渐渐散去,又感觉一切是那么陌生。相逢于葬礼,也终将因葬礼的结束而离去。按理说,观察到这就结束了,可又好像才刚刚开始。WBo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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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人类学之滇微信公众号。
原媒体:图文 贾子峻;主编 何明;编辑 潘奕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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