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失传的小凉山彝族圈羊祭

彝族先民笃信天地万物由天神主宰，认为一个村落的和谐离析、一个家庭的兴旺衰败、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家禽家畜的此消彼长皆由天神所支配，进而崇拜天地万物，敬畏自然。彝民代代相传的各种祭祀活动均源自对自然的敬畏和“万物有灵”的原始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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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凉山彝族祭祀种类繁多，如“招魂喊魂”“辟邪驱魔”等家祭，如“猪祭”①“圈羊祭”等官祭。“圈羊祭”自生产队的消逝而濒临失传。“圈羊祭”即彝语“牛侯疵”②，是祈福绵羊繁盛兴旺、增肥长膘，转场迁徙平安吉祥，祈求神灵赐福的一种官祭仪式。一般在转场迁徙前的惊蛰前后举行。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马边仰天窝的天然牧场

在我的依稀记忆中，七十年代老家所在的生产队拥有五十多只绵羊。绵羊不能抵御夏天的高温酷暑天气，每到清明之后，须把羊群转场到美姑县洪溪世季井一带高海拔地区避暑寄养，到秋分之后，又将羊群迁回本生产队放养。我父亲是当年赶羊转场的使者，清明后，父亲在家里准备一些炒面、玉米粑、辣椒酱等可维持4-5天的食物，备好碗筷、刀具、簑衣、箬笠、响篙、火种等。在选定的吉日里，天刚蒙蒙亮，牧童牵着领头羊，羊群紧跟随后，边觅食边行进，从灯杆堡出发，经过马站营、罗锅坝、芦稿溪，翻过大尤岗分水岭，当晚在菜坝子宿营。七十年代，菜坝子有熊、豺等猛兽出没，因此，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宿营地，捡干柴生火取暖、烤粑，震慑猛兽。次日早晨从宿营地出发，经二坪、白杨湾、花板岗，翻过茶溪分水岭，经梅子坝、卢姿波罗，在挖侯口把羊群交给代养人。第三天，代养人赶着羊群从挖侯口出发，经大湾、树窝、龙窝，在祖儿麻吉山脚下宿营。第四天，翻过祖儿麻吉分水岭，到美姑县洪溪世季井。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生产队派社员到洪溪世季井剪羊毛，约定羊群下山的交接日期。秋分后，父亲又是去接交羊群的不二人选，当然也附带点私事，一则要到我两姑姑家探亲，二则美姑的夜间云雾少，暑退转凉，昼夜均长，便于夜观斗柄指向占卜未来吉凶征兆。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绵羊跨县际寄养，据说代养人不计酬劳，我不知其缘由。当年，三哥跟随父亲赶羊转场多次，为此，我问了一些关于当年生产队“圈羊祭”及绵羊转场过程中鲜为人知的细节。他告诉我，代养人是为了积肥而免酬代养，在代养过程中若有羊只自然死亡或被熊、豺咬死的，代养人把羊皮收藏好，以便在转场交接时交代羊只去向，确认后销账，若有羊只下落不明的，由代养人象征性支付几元钱作补偿即可。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有趣的是，七十年代的马边二坝山区，有一种短程迁徙的两栖动物——林蛙，当地彝族称之为“偶泽俄巴”，意为“入秋蛙”。每到4月中旬绵羊向高山迁徙时，成群结队的林蛙也悄悄地向高山密林深处迁徙，到秋分后又陆续下山到溪沟和稻田里产卵，几乎与绵羊同步迁徙。记得当年我们房前的稻田里林蛙喧嚣四起时，生产队的羊群也同时回到了故里。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大集体生产的年代，生产队拥有几十只绵羊也算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社员们打牙祭、纺毛线、做羊毛披毡、变买提高社员工分分值、积肥等都依赖这群绵羊。要确保羊只繁衍扩群、多下羊羔是全体社员的美好心愿。生产队为了却这美好的心愿，把自古流传下来的“圈羊祭”作为一年一度的官祭。在草木萌动，万物复苏时节，“圈羊祭”择日举行。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祀前，生产队组织社员准备祭祀物品，选定祭祀场地，确定祭司等。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品：酿制玉米醪糟，炒制玉米、大豆爆米花备用。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祀用具：派专人编制③一条高一米、长几十米，具六角孔眼的竹篱笆④，备好木条和泡桐树牲口槽。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祀场地：选择离羊厩较近、地势平坦的地块，用竹篱笆围成墙圈，再用若干木条打桩固定，篱笆墙两头接合处设一道进口。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司：祭司从本生产队有威望的成年男性中选任。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祀仪式：祭祀仪式开始，祭司令牧羊人开厩放出绵羊，令一壮汉牵着领头羊，从篱笆墙进口处牵进，其他绵羊全部涌入墙圈后，随即合围篱笆墙，打桩加固。祭司在篱笆墙内牲口槽中放进醪糟，让绵羊自由采食，再把爆米花抛撒在绵羊身上，让每只绵羊均沾爆米花的灵气，使羊群之灵魂净化提升。祭司‌边抛撒爆米花边念道：哦孜莫--孜莫--孜莫，吉祥平安如意，上山千百只、下山千万只，羔羊年连下，一岁成壮羊，增肥又长膘；羊倌祖师爷，快快来赐福，醪糟米花来敬您，保佑羊群岁月安，哦孜莫--孜莫--孜莫……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祭祀仪式完毕，生产队长把剩下的醪糟和爆米花分给每户社员，让醪糟和爆米花带着神灵的恩泽，保佑家家户户平安顺遂，丰衣足食、牲畜成群，吉祥安康，逢凶化吉。YWu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024年8月10日于马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