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族的疾病信仰与仪式医疗(下)
四、疾病诊卜
与现代医学治疗疾病一样，毕摩与苏尼治病防病其第一步骤是诊断疾病。在彝语中诊断疾病叫做nanramgonra“纳扎果扎”。彝语namgo意为病痛，而nra为查算之意。从毕摩的诊断来看，主要依靠占卜所得的神秘信息；而苏尼的诊断主要为向神灵问卜所得的启示。笔者称这种“查算”疾病的诊断方式为诊卜疾病或疾病诊卜。其目的是找出生病或可能生病的原因，预测疾病，判断吉凶，选择治病防病的方案。
彝族毕摩在疾病诊卜实践中发展出多种多样的诊卜方法。其中最通用的一种是翻查占卜经籍。毕摩的nramoptepy“占莫特依”(《占算书》)是毕摩进行诊卜的宝典。《占莫特依》中不仅专有项目不同的诊断疾病的章节，卜算其他事项也往往牵涉疾病和健康问题。据凉山州美姑县毕摩文化研究中心收集整理的《占算书》记载，专门诊卜疾病的项目就有十六项:如“论岁数算病”“论岁位算病”“按属年算病”“按属月算病”，“按属日算病”，“以属年查死期岁位”，“按死亡属日看死后转生”等等。从下面两种医算书的节译可以窥见毕摩疾病诊断之一斑:
“男女4岁时，其岁位①。分别在西北和西南方。这一年会遇上‘尼此’鬼和‘思色’鬼。如果从东方拿一件衣服回家，鬼或许会跟着来使人生病。如果牵回一只不干净的牲畜，鬼也许跟着来使人生病。先用黄色山羊和灰色母鸡祭献。如未愈，再用灰头黑猪和带角的绵羊‘祭鬼’。如果疾病依然不愈，用一头黄牛来‘咒鬼’，‘送次且’鬼。用三只绵羊来治疗。治病仪式要及时认真。”
（摘译自《占算书.论岁数算病章》，美姑曲比尔日毕摩藏书）
“（女子）岁位转到西南方时生病，或是因为吃了一块猪肉引起的，或是本家支中的祖先灵位不安，来要祭食。要用三牲来祭祀，即一只灰纬羊，一只黄狗，一只花山羊。如未愈，要‘祭祀地神’，‘送泥鬼’。过了牛日和虎日，就无危险了。”
（摘译自《占算书.为女性算病章》，盐源语委藏书）
从以上节译来看，乃是根据男女所在的特定方位，判断其得病的病源病因，并寻找得病的途径，确定治疗方案，提出用什么样的仪式或用什么牺牲、多少牺牲来预防或治疗。此外，有的经书还要预测治病吉日、忌日，病人的愈期，病人的吉凶与生死。如:
“属鼠，狗月兔日日出时分得病者可能死；兔月兔日日出时分，下午到太阳落山前以及太阳落山到黄昏时段中得病者可能死；狗月鸡日半夜到鸡叫时段中得病者有危险；马日得病没有危险。”
（摘译自《占算书.疾病吉凶章》美姑曲比尔日毕摩藏书）
除了查经算病，毕摩还使用众多的占卜方法占算疾病。如打木刻、炙羊骨、鸡蛋卜、剥牲皮卜、乌鸦语卜、邪兆卜、梦卜、掷鸡卜、鸡股骨卜、鸡头鸡舌卜、胆卜、脾脏卜、肺脏卜，以及查看《占算书》②等。。毕摩根据卜问的目的和事象，采用不同的卜诊方法。其中，人为操作的打木刻、炙羊骨的卜法，依据数字的奇偶或卦象的纹路，卜问病人之吉凶生死。鸡蛋卜或剥牲皮卜，则从鸡蛋或动物牺牲肢体呈现出的形状与颜色，判断病人患病部位、疾病原因以及病情轻重。根据乌鸦的叫声和怪异现象如母猪吃息、母鸡啼鸣等自然讯息以及做梦等生理现象判断将至的疾病与死亡，为此有解乌鸦语、释邪兆、占梦等诊卜活动与经书。在治病仪式过程中，毕摩还利用动物牺牲或牺牲的某部分来占验治疗仪式成功与否，结果是吉或是凶。仅举两例示之③：
vaqiphxep“瓦且禾”查蛋卜:毕摩用一只鸡蛋在患者身上擦滚后，在鸡蛋顶端针刺一小孔，让病人呼气于内。然后，毕摩以苦篙枝蘸水拭蛋，同时念诵咒语。接着将鸡蛋打入一水碗中，观其形状、颜色以及蛋泡分布以判断是何病，疾病轻重，为何病鬼作祟。随后用竹签搅蛋，在蛋水急速回旋时，将蛋壳置于其上，待停止时，视蛋壳所指的方向判定病人的灵魂是否依然守舍，以选择驱鬼治疗的仪式以及仪式所用栖牲。如灵魂走失，还应做归魂仪式。
vaqyt“瓦期”剥鸡皮:患者久病不愈，且病因难定时，毕摩用活鸡擦拭患者身体，并让病人呼气入鸡嘴，然后将鸡头埋人水中闭气而死。接着，剥下鸡皮，解剖鸡体，查看各部位的形状、颜色，以诊断患者相应部位有无疾病，病情的轻重，为何种病鬼作祟，以决定治疗的仪式。
苏尼诊断疾病的方式虽与毕摩不同，但也属问卜范畴。苏尼经过击鼓舞蹈通神，在神灵附体后，dehmu“得目”即与神灵交通，提出诊断问题，而后得到ddecit“得此”即疾病的诊断答案，并代神灵通告卜问人。答案较简单，一是断定作祟的病鬼，二是指出做何种仪式来治疗，三是用什么仪式和牺牲能够除鬼治病。
从诊断方式上看，不管是利用一定占卜材料的人为操作，或是对自然讯息的观察与解释，不管是查阅《占算书》，或是向神灵卜问，其诊断都带有浓重的占算和卜问的特点。从疾病诊断的事象来看，无论毕摩或是苏尼，都不太关心患者的临床表现及自觉症状，不太注重调查其发病的生理过程和研究病情病状，诊卜的主要任务就是对疾病进行诊断，查找病原病因—某种或某些超自然力量，提供对疾病病因的解释，选择的治疗方案——某种遣送病鬼或祭祀神灵的仪式，以及仪式所有牺牲。
五、治病仪式与防病仪式
凉山彝族毕摩有关疾病的医疗仪式有两大类，一类是针对已然的疾病举行的namgup治疗疾病类仪式。彝语na意为病，mgup意为治疗，namgup“那固”意为治病，此类仪式在疾病已经发生的情况下举行。另一类是针对或然的疾病举行的zzymobi预防疾病类仪式。彝语zzymobi“紫莫毕”意为平安仪式。做此类仪式，目的在于预防病灾，保平安。下面综合笔者在家乡所做的田野调查以及摩瑟磁火先生《美姑地区毕摩宗教活动简介》一文记述，对毕摩的治病仪式和防病仪式进行大致分类和简要描述。在此要说明的是，仪式的彝语名称一般由两个部分组成，头一部分说明仪式针对的对象（通常是某种引起疾病的超自然力量），后一部分说明仪式防治的方式，因而下面我们主要根据仪式彝语名称的后一部分即仪式方式并参照第一部分仪式的对象来进行分类，每类中含括数种至十数种仪式，但在这里每类只举一例以见一斑。各类仪式的名称以疾病防治的仪式行为方式命名。
1、毕摩治病仪式
(1)归魂仪式如:mgo“果”拽魂，kut“枯”挽魂，cyt“此”取魂类等。此类仪式治疗因灵魂离体而带来的疾病。由于灵魂离体的原因相异，去向不一，出游的灵魂所处境遇不同，归魂的方式也不同，因而有不同的仪式。如:yymgo“依果”拽魂仪式。彝语yy“依”指灵魂，mgo“果”意为拉、拽。病人久病不愈，病病秧秧，经诊卜，断定灵魂远游，迷途难返，做此归魂仪式。仪式特点是用插树枝、置魂归路线的办法，并诵《招魂经》，指引灵魂归来，人放有鸡蛋的魂钵。
(2)调和仪式
如:tegep“特格”调和类等。女子的gefi“格非”生育魂，以及夫妻兼具的kepo“克颇”夫妻谐和魂等，在夫妻生活与关系中不和谐，非但不司理其职责，而且给夫妻或其后代带来疾病或灾难，要举行调和仪式，以化解矛盾，解除病灾，以求夫妻生育，子女健康。如gefitq笋p调和生育魂仪式。彝语gefi“格非”系女子生育魂，tegep“特格”意为调和。如果夫妻健康却没有生育，或即便有子女，但幼年夭折或经常生病，经占卜，确定为gefi在夫妻关系中不协调，要做调和生育魂仪式。丈夫到自己父母家找一只母鸡做牲鸡，妻子回娘家找一只公鸡做牲鸡。采附近最高山上的石与水以及附近最深深谷中的石与水来调和。
(3)祭祈仪式
如:lop“洛”祭献类等。对于触犯神灵、职业神和祖灵带来的疾病，一般采取祭祀祈祷，奉献牺牲，赞颂安抚的方式，以解除病痛。如:madduhlop祭灵牌仪式。彝语maddu“玛笃”指竹灵牌，即附有已故父母或祖先亡灵的灵牌，hlop“洛’直译为宴请。父母或祖父母亡故后，经招灵制灵牌，供于家中，如果疏于供奉，祖灵将惩之以疾病。做此仪式，杀牲以祭，病可愈。
(4)拴缚仪式
如shat“沙”捆绑类等。如供奉于家中的祖灵不安其位，或致病灾于家人，或游荡作祟于家门亲戚，要做xyshat“西沙”捆脚仪式，防止其继续危害活人。毕摩用象征脚链的丝线缠祖灵牌，用神扇压灵牌，逼其回答(实则毕徒代答)不再走家串户，致病于人，而做善灵庇护人丁、五谷、六畜。
(5)诱离仪式
如nat“呐”讴诱类等。针对病鬼的特性，毕摩采用引诱、讴骗的办法使病鬼离开病人，以解除病痛。如:shabbunat诓诱小鬼仪式。彝语shabbu“沙布”指一种小鬼，nat“呐”意为诓、骗。沙布鬼嘴谗，经常作祟于小孩或牲畜，使小孩皮肤搔痒、生疙疹，牲畜消瘦、脱毛。仪式时，用猪油、牛油或羊油放在烧烫的石板上，发出油烟以祭献沙布鬼。沙布鬼享祭后，会离开患者。
(6)驱逐仪式
如mgot“锅”驱逐类等。对病鬼强力驱逐，以治疗疾病的仪式。如kelivalimgot驱逐犬鬼、鸡鬼仪式。彝语Kelivali“克勒瓦勒”指由于被人诅咒打鸡打狗而来的犬鬼和鸡鬼，.mgot“锅”意为驱逐、驱赶。仪式时，用牲血和锅烟作墨，在木板上画鸡、狗、猫等形状，木板背面写上咒语，念经做法后，将鬼板送至野外，表示驱逐了病鬼。
(7)遣送仪式
如sha“刹”遣送类，jo“觉”遣返类等。此类仪式意在遣送病鬼，以解除病痛。如bbosha遣送绝嗣鬼仪式。彝语bbo“波”指一种绝嗣鬼，即无后代的人死后变的鬼，sha“刹”意为遣送。波鬼因无人供奉，游荡野外。不幸路遇，会突然无故头昏腹痛，重者会有生命危险。仪式需扎无头绝嗣草鬼，用牲猪擦拭患者，意在引病鬼享用牺牲，杀猪，取猪肺祭草鬼，送草鬼于野外，病人岁位方向。
(8)卸除仪式
如lyt“尔”摆脱卸除类等。此类仪式意在将缠身病鬼卸除，以解除病灾。如nrelyt卸孽债鬼仪式。如果欠自然世界的债，会惹上孽债鬼，出现精神失常、痴傻、五腹六脏疼痛等病症。从野外寻来鼠巢、蛇皮、河水和果树，扎一孽债草鬼。从患者身上取下黑、花、白三色棉线，以示解除孽债，将草鬼送至病人岁位方向。
(9)赔偿仪式
如sur“素”意即赔付，zie“则”偿还类等。即以赔偿的方式解除所欠的孽债，无论是祖先留下的还是自己有意无意欠下的。如hxitnresur偿还兽债。有人得病，占卜得知原因是其先祖行猎所获野兽太多，欠下孽债，需做此仪式。用一只白公鸡做牺牲，扎孽债鬼像，插除债神枝。仪式毕，送神枝与鬼像于野外。
(10)药疗仪式
即在仪式中也采用草药来治疗的活动。如conanyi蒸病人仪式。如得慢性病或麻风病，毕摩除了用使用咒牲诅咒病鬼外，也采集毒草、八角等各种草木熬于大锅中，置患者于锅上的大蒸笼中蒸疗。同时，毕摩口诵咒语，防止患者被烫伤。
2、毕摩防病仪式
(1)断绝仪式
如kie“开”，意为砍断与各种鬼祟的关系，以防止其纠缠，达到预防疾病或死亡的目的。如:bbyssyggakie断凶死鬼路仪式。彝语bbyssy“比日”意为凶死鬼，gga意为路。惹上凶死鬼，人们会死于非命，如自杀、他杀、溺水、坠岩等等。凶死鬼缠了父辈会缠子辈。因此儿孙们要延请毕摩举行该仪式，以断绝与凶死鬼的关系。仪式场置一草绳，草绳上挂凶死鬼草像。将松明缚在山羊角上，点燃，烧断鬼路。
(2)拦截仪式
如yip“抑”，意为抑阻、拦截。如:nayip阻疾病仪式。彝语nayip“纳抑”，直译为“拦阻疾病”。仪式特点是以带符咒的鸡蛋挂于病鬼可能通行的地方如村口、门相、畜圈阻拦，主要预防麻疹、痢疾、猪瘟、鸡瘟等疾病。
(3)防范仪式
如tur“突”，意为设置机关以防侵犯，这里主要是由毕摩书画符咒经书以防止疾病侵犯。如:nutur预防麻风病仪式。彝语nutur“奴突”直译为防癫疬。族亲姻亲中或过世的祖先中患有麻风病者，其家庭需要举行此仪式。届时，由毕摩书画nuturtepyy“奴突特依”《防癫病经》，除了经文，还有传说中降鬼镇邪“支格阿尔”的神像以及飞禽猛兽等动物保护神的神图。念经作法后，将经文挂在家中以预防麻风病。
(4)圈围仪式
如ggu“固”，意为圈围，即用圈围的方式来保护人们，免受病鬼的侵袭。如:vamgeggu圈围瓦埂鬼仪式。彝语vamge“瓦格”是麻疹病鬼。如果村里或临村流行麻疹，毕摩要为未得麻疹的孩子们集体举行该仪式。仪式后，孩子们携带毕摩施法念咒过的白布袋，内装菜籽，以避麻疹病鬼。
(5)堵塞仪式
如cyp“此”，意为堵塞，即采用堵塞的方式防止疾病人侵。如:mgecyp堵格病鬼仪式。彝语mge“格”是一种病鬼，主要引起皮肤疾病。彝人认为去世的祖先也会受该鬼的纠缠不得安宁，因此在送灵大典上做此仪式，为祖灵堵住格病鬼。主要特点是:用带刺的树枝、地瓜藤等做挡门，最后象征性地锁上每一道门，堵绝格鬼，以利祖灵顺利归祖地。
(6)诅咒仪式
如qip“齐”，意为诅咒，即采用诅咒的方式，预防疾病。如:njupkeqip诅咒沮鬼仪式。彝语nju“沮”是一种水鬼。如果父辈中有人受水鬼纠缠溺死水中，在送灵大典上举行该仪式，以预防水鬼继续作祟后代，再发生凶性事件。用一对母羊和羊羔到出事地点招死者亡魂。念诵《防沮鬼经》。
(7)防止仪式
如xi“西”，意为防止，防止病鬼、邪怪、污秽，以保健康、吉利、清洁。如:vuyinazzixi防止痢疾伤寒仪式，彝语vuyinazzi“污义那则”意为痢疾伤寒。在临近村子流行痢疾伤寒的情况下，召集小孩做此仪式。毕摩用一鸡作法，打鸡，将鸡头对准疾病流行方向，诵《防痢疾伤寒经》，并用草木灰水向疾病方向泼去，防止疾病入侵。
3、苏尼防治疾病仪式
据笔者对凉山甘洛、美姑的苏尼调查来看，较之毕摩，苏尼的仪式医疗活动种类少，有二十余种，大都与治病防病有关。对付疾病是苏尼的主要宗教职能，仪式的主要对象是鬼灵与活魂。与毕摩诵经做法不同，苏尼仪式的特点是击鼓舞蹈，降神附体。苏尼的医疗仪式表演性强，在神灵附体的状态下，击鼓的鼓点声、口诵祝咒伴着舞蹈，消灾除病。苏尼的另一个特点是，据称苏尼在神灵附体后nyomo“虐莫”即能够看见鬼怪与人的魂灵，能够有的放矢捉鬼、撵鬼、取魂。苏尼治病防病的仪式主要有:
(1)恐吓鬼怪仪式
nyitcygur“涅此古”，nyitcy指鬼怪，gur意为恐吓。在襁褓中的婴儿生病，举行此仪式，苏尼神灵附体，用舞姿用语言吓走病鬼。
(2)防止鬼怪仪式
nyitcyxi“涅此西”，xi“西”，意为防止，防止病鬼。苏尼代神灵打鸡打狗给鬼怪。让鬼怪不再纠缠人们。
(3)追撵鬼怪仪式
nyitcytop“涅此托”，top意为追撵。苏尼在神灵附体的情况下，能够看见鬼怪，并能寻着鬼怪来的路线，把鬼撵送至其住地一焚场。
(4)掘取力格仪式
lipmgepbit“力格必”，lipmgep指施行埋魂黑巫术时装有加害对象的头发、指甲、衣服边角以及招魂草等的动物骨头。bit意为掘取。
(5)掘取西古西几仪式
xyguxyjybit“西古西几必”，xyguxyjy指火葬时未烧尽的遗骨所变的鬼怪。西古西几会经常潜伏在人们的居所，给人们带来疾病灾难。苏尼能够将其掘取。
(6)分隔魂鬼仪式
yyhohlaho“依火拉火”，yyhla指人魂，ho意为分，直译为分魂。经诊卜，生病是由于魂游离在外，与鬼(多是亡故的亲人变成的)缠结在一起，苏尼施法分隔，以消解病痛，避免死亡。
(7)盖鬼仪式
nyitcihat“涅此哈”，nyitci指鬼，hat意为盖。病人受鬼怪纠缠，经诊卜，请苏尼捉之盖于土坛中。
(8)宴鬼仪式
nyitcizzazha“涅此杂扎”，nyitci指鬼，zha意为喂饭，此处暂译为宴鬼仪式。苏尼烧洋油发出油烟，引诱致人死亡的病鬼，然后盖其于土坛。
(9)取发仪式
onyieyo“哦聂育”，onyie指头发，yo有取、拿之意。一夜之间，头部某部位头发脱落明显，为鬼作祟使然，灵魂可能随之而去，苏尼做法取回，以防疾病或死亡。
(10)取活魂仪式
coyythlayo“措依拉育”，coyyhla指人魂，yo意为取。老人患病处无知觉状态，医治难以奏效。经诊卜，请苏尼取其灵魂装于木坛。人魂分离，老人很快寿终正寝。
(11)取敌魂仪式
bbujjiyyhlayo“补井依拉育”，bbujji指敌人。苏尼应邀帮助主人家取其冤家仇敌的魂灵，将对方置于死地。
(12)拽生育魂仪式
gefimgo“格非共”，gefi指生育魂，mgo意为拉、拽。苏尼能够为妇女拽回被鬼拴缚在外的生育魂。
在彝族人的信仰世界中，引起疾病的超自然力量是有意识的、有人格的。彝族的毕摩与苏尼可以按照人们的利益与愿望，根据神鬼的特性与要求，来影响神鬼的意愿，以阻挡疾病的进程，预防疾病的发生。在长期与疾病做斗争的仪式实践中，毕摩们发明了归魂、调和、祭祈、拴缚、诱离、驱逐、遣送、卸除、赔偿、药疗等仪式以治疗疾病；创造了断绝、拦截、防范、圈围、堵塞、诅咒、防止等仪式以预防疾病。而苏尼们也使用恐吓、防止、追撵、掘取、分隔、盖鬼、宴鬼、取发、取魂、拽魂的仪式来防治疾病。人们相信毕摩与苏尼的医疗仪式具有带来健康与幸福所需要的力量；毕摩与苏尼的知识与技艺能够帮助他们征服疾病，实现生存与繁衍的美好追求与向往。
结 语
生病与治病对于凉山彝族人来讲，不仅是一种生理的过程与感受，也是一种信仰的经历与体验，这一认识随着此刻敲击键盘的写作进程变得更加清晰与强烈。就像对待其他问题一样，认知疾病，彝族人喜欢刨根问底，注重寻找疾病的终极原因④，把疾病与对超自然的信仰挂起钩来—疾病源自他们的鬼怪与祖先。难怪乎，仪式医疗强调的更多的是病因而非病症；关注的更多的是病人以外的引起疾病的病源而非病人的身体。于是，毕摩和苏尼的疾病诊卜活动与疾病防治仪式成为一个蕴涵着信仰意义与文化价值的象征体系。尽管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彝族人对疾病的认知是一种错误的联想，治病防病的仪式是一种没有成效的工作，但疾病在彝族人那里远非只是生理问题，疾病与心理与信仰密不可分。毕摩与苏尼的疾病诊卜与仪式医疗消解着人们对疾病的困惑与对生存的无奈，使他们鼓起生活的勇气，拥有对健康的期盼。在这一意义上，凉山彝族的疾病认知与仪式医疗不能不是其生存智慧的一种表现。
到此，没能回答开篇所提出的全部问题笔者就要打住了。一是篇幅已经太长；二是越往下写越感到凉山彝族宗教与医疗关系问题很复杂，内容很多，不是一篇文章就能说清道明。笔者这里所能贡献的恐怕只是对凉山彝族有关疾病的认知、仪式疗者以及他们的医疗仪式进行的初步分析与研究。然而，抛砖才能引玉，期望读者能够以此窥见凉山彝族传统信仰与疾病医治的丰富内容，引起大家关注与探讨宗教与医疗的关系问题。
(本文主要参考了弄族学者摩瑟磁火先生的文章《美姑地区毕摩宗教活动简介》，在此深表感谢!)
注释：
①岁位，彝语称为xidde“希的”，直译为“转到之地”，即人出生后，在出生那年所在的方位(男性为南方，女性为北方)，顺一定方向(男沿顺时针方向，女沿逆时针方向)转移，每年出现在东南西北等八个方位的其中一个方位上。如女性5岁，其岁位为南方，20岁位西南方。
②参见拙著《彝族祖灵信仰研究》“占卜术”，第132页；摩瑟磁火《美姑地区毕摩宗教活动简介》，载《美姑彝族毕摩调查研究》，凉山美姑毕摩文化研究中心1996年，内部刊印，第23页。
③摩瑟磁火《美姑地区毕摩宗教活动简介)，载《美姑弃族毕摩调查研究》第23页。
④《起源经》集中地体现了彝族人对于事物起源的好奇与探索。《起源经》有书面的与口诵的两种形式记载天地的形成、人类的起源，万事万物的来源。
本文原载于《彝族人网》 作者：巴莫阿依 转载请注明出处为：彝族人网 违者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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