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英雄史诗集萃之五――《俄索折怒王》
史诗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题材，以成熟的艺术驾驭力铺排出彝族古代社会纷繁交织的矛盾和时断时续的利益冲突，并善于在时间线索的纵向演绎中，超越空间描写的极限去包容深刻而复杂、宏富而广阔的社会画面。与前述的《支嘎阿鲁王》相较而言，其成功之处在于作品所深蕴的历史感之强烈，既深刻地反映了彝族古代社会此起彼伏的民族内部纷争，并将写实性的手法与神奇瑰丽的文学想象融汇为一体，从而塑造出俄索折怒王这一栩栩如生、光彩照人的艺术典型，堪称是彝族文学史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又一力作。《俄索折怒王》由阿洛兴德整理翻译，与《支嘎阿鲁王》合集出版，贵州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
史诗又名《祖摩阿纪》。据《彝族源流》记载，俄索折鲁是彝族"六祖"第五支布部慕克克的第四十六代孙，他是唐宋时期乌撒氏一位杰出的"兹"（君长）。《元史·地理志》载："乌撒乌蒙宣慰司在本部巴的甸。乌撒者，蛮名也，后乌撒之裔折怒始强大，尽得其地，因取远祖乌撒为部名。"《大明一统志·乌撒军民府建置沿革》载："……宋时乌些之后，折怒者，始并其地，号乌撒部。"《大定府志?乌撒部本末》引"白皆土目安国泰译夷书七则"载："德培（折怒之父）弱，为他部降为庶人，其妻生子仲云甫（折怒）……及长有才能，在故臣慕魁德直、阿迂阿租的协助下，用兵四邻，光复乌撒部土宇。"《彝族源流》载：折怒"出征四十七，赢四十三仗"，结束了乌撒部"替人牵马，替人背物"的境况，开创了"拓地千里，统治他人"的新基业。史诗即以乌撒部由衰到盛与折怒的坎坷、磨砺和成长的经历为题材，歌颂了折怒王在逆境之中不甘屈辱，终成一方叱咤风云的英雄业绩。
一、神鹰之子
秋风瑟瑟，秋雨萧萧。风破茅屋，屋檐滴水，如泣如诉，特波咪黛长恨难消，她向天地吁求，诅咒罪恶与贪婪。鹤鹃遭凌辱，虎豹受欺侮。凶毒的孟部、利良、利切和阿特四家为实现各自的贪欲，勾结在一起分割俄索蔺的土地，劫掠特波的人民。英勇的俄索王特波战败后血洒沙场。但四家狠心的暑索（魔鬼）并不就此罢休，要把太阳抹黑，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特波家人贬为庶人不说，还要追杀特波的妻子咪黛。失势后的咪黛只得扶着年迈的阿妮（婆婆）翻过笃洪山麓，来到支嘎阿鲁的故地达发鹰岩上避祸。天君策举祖传令鹰王支嘎阿鲁去到人间给特波传下后代。咪黛在梦中梦到一只硕大的神鹰，果真受孕。神鹰之子出世时，地动山摇，电闪雷鸣，九天九夜后，一团红光从笃洪山升起。孩子生下就像特波一样英俊，像支嘎阿鲁一般威武，长着一幅开疆拓域之相，是安邦治土之才，奶奶便给他取名为特波折怒。
消息不翼而飞，四家暑索的兵马前来围剿达发，要将特波的血脉斩尽杀绝。奶奶和妈妈深知难以逃脱署索的魔掌，便将骨肉托付给马桑树。署索抓走了折怒的亲人以后，白天马桑树给他哺乳，夜晚月亮哄着他入睡，神鹰也飞来守护他。
二、茁壮成长
署索强占了俄索蔺的土地，却征服不了俄索蔺的人心。特波的旧臣慕魁德直与阿迂阿租从魔爪下得以脱身后，为了寻找咪黛飞翻山越岭来到达发山岩，忽然听到山坳里有婴童的啼哭，便循声找到马桑树下。德直和阿租想收养这孤儿，他们抱起折怒，却发现孩子跟已故君长特波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在孩子的身上发现了一条白绸，上面是咪黛写下的血书。
十二个春秋已过，折怒已经在笃洪山中长大。他六岁时便进了布吐学馆，读了《咪古》九十九，学了《努沤》百二十；他跟骏马赛跑，与老虎摔跤；他练弯了九十九把弩，拉断了九十九张弓；九十九位摔跤手一齐输给折怒，九十九个力士人人败给折怒。德直带着折怒进山比试手脚，看谁能徒手抓住豹子。结果德直技高一筹取胜，折怒佩服之至。原来德直是想借此事告诫折怒不可懈怠，让他从头开始练就本领，并向他讲述了当年父亲的教训：特波胜过了孟部九十勇士、打败了利良六十黑乍（将官）、吓破了利切三十马依（统帅）的胆，却单单丧命于阿特之手。德直教育折怒说：要做鹤鹃，得有远大志向；要当祖摩（君长）不可缺回天之力。此后，折怒冬天练在雪里，春天练在风里，夏天练在雨里，秋天练在雾里。"
"绵羊离不了头羊，房架离不了中柱。"在慕魁德直和阿迂阿租的辅佐下，折怒即位做了祖摩，在俄索蔺另立门户，在纪俄勾再展雄风。
三、锋芒初试
这时，孟部家也在派人前往笃洪山打探消息，结果"派出去的是喜鹊，回来报告的是乌鸦。"孟部担心折怒这只雏鹰羽毛丰满起来会报复，便想早除后患。于是决定集合兵马攻打俄索蔺。敌情传来，折怒在纪俄勾也积极准备着迎战，他扮成个放猪娃等候在敌兵必经的阿哲姆扎甸。孟部七十二个武士抬着一张神弓进发到阿哲姆扎甸时，就被此地遍布的迷魂草困住，加之遇上浓雾，在原地转了三十六个圈也没找到方向。这时，折怒从石桩丛中冒出头来，戏弄孟部的七十二武士说："堂堂七十二男人，扛一小张打鸟弓。"武士被激怒后提出要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放猪娃"打赌："你只消扳动神弓，我们就收兵撤走。"结果，折怒像拣飘带般地拾起大弓，一箭射出千里，射倒了孟部的宫殿。孟部七十二武士吓得落荒而逃，结果全被孟部祖摩问斩。此后，孟部的武士便纷纷逃出了家乡。
四．神箭发威
孟部失败后并不甘心，想设下计谋让折怒钻进圈套，日后再作计议。于是派出最精明的摩史（歌师）额吉额叩带着九十九坛的陈年老酒和六十六头肥美的壮牛去向折怒请罪。诡计多端而又善于辞令的额吉额叩好话说了九天九夜，要和折怒重修旧好。鉴于双方都是先祖笃慕的子孙，孟部又是自己的舅家和亲戚，心地宽厚的折怒决定不再追究，便同意俄索蔺与孟部家杀马祭天，椎牛祭地，歃血为盟。机智的折怒并未放松警惕，他请来点苍山的神匠，用了三年零三个月又三天，铸成一把神剑，日日夜夜佩带于身。孟部得知后，想计夺此神剑，便邀请折怒来走亲戚，激他亮出神剑。折怒带领着三员要臣应邀前往，孟部让宜比岱诺陪客，主客双方便展开了一场斗智论说。经过几番舌战，谨慎的折怒始终没有抽剑，最后宜比岱诺终于激怒了折怒，却没想到这一来，折怒的神剑一出，像闪电般飞向孟部的牧场，斩牛九百九，杀羊六百六，猪死千二百。孟部的慕濯（官名）见势连忙救走宜比岱诺。折怒收回神剑，追上宜比岱诺向其提出挑战，约定来年同月同日在巴底奢钟决一胜负。结果，宜比岱诺的兵马不堪一击，在折怒的神剑下人头马头纷纷落地，宜比岱诺做了鬼雄，领着大队孤魂野鬼。"
五、误伤力士
折怒出生以前，扎哥山的希哲家支就出了个力士，号称武蒂宾里奇，名响四方。折怒出世以后，宾里奇的声望就像冬春之际的河水，水位降了一大半。一山容不得两虎，宾里奇要与折怒比个高低，便决定出征前往较量。扎哥山说一不二的长老，能言善辩的摩史劝了他九十九遍，让他不要挑出事端，苦心地规劝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但盛气凌人的宾里奇一意孤行要出征。寨子里，密集如云的姑娘设下六十六道关卡；羊群般的壮汉组成三十三到人墙；美丽的歌声打动不了宾里奇，美味的烧酒拦不住宾里奇。大力士像脱缰的野马还是出发了。
宾里奇来到笃洪山时，折怒正在阿哲姆扎甸操练兵马。折怒的厨娘热情地款待了这位远方的客人。可吃惯米饭的宾里奇吃不下荞饭，咬不下荞粑，等不及见到折怒，便留下话说："我是札哥大力士，名叫武蒂宾里奇，专寻折怒赛摔跤。"说完当即告辞。折怒回来得知家里来了个没有礼貌的客人，便想见识见识，连忙追去。两位英雄在路上一相遇，便拉开摔跤的阵势，结果折怒在无意之间把宾里奇摔倒在青木树上，树心夹碎了大力士的骨头，从此武蒂宾里奇一生的英名留在青木树干上，青木树心至今还渗着宾里奇的血。
六、恩爱仇侣
在折怒的领导下，经过三十六个回合的较量，俄索蔺收复了大半的失地。折怒请来九十九位毕摩在洪甸司那嘎摆设神座，追荐父母的亡灵，举行了隆重的祭祀，笃洪纳娄山热闹了四十九天。九十九家亲戚从九十九个山头带来九十九位索玛花一般美丽的姑娘，等着折怒来挑选。而折怒看中的却是已成仇家的希哲家支的蒂聪娄彩。娄彩早已爱上了折怒，两人相约在孟勾杓嘎的月圆之夜相会。此后，他们常常相聚在歌声中，"月琴和口弦，拨动一样的声音；这怒和娄彩，唱起一样的调子。"两人心心相印，立下海誓山盟。
后来，折怒派媒人前往希哲部提亲，可去了十二次，十二次都被拒绝。原来希哲家支还在忌恨当年折怒摔死大力士的事，宾里奇的仇还未报，折怒?quot;勾引"了希哲女子，此罪难以饶恕。为此，希哲家支出动十万兵力讨伐俄索蔺。双方在边界对峙三月，折怒闭门不想出阵。希哲部粮草将断，供济不足之时，查嘎突然想出一毒计：传令回希哲，将娄彩带到阵前，命其前去割下折怒的首极，否则将杀她祭祖，剐皮示众，这样必将引出折怒。娄彩宁死不从，残遭杀害，头颅被挑在阵前，体皮被挂在营帐上。好比五雷当顶轰，折怒悲痛万分，一天昏厥七回。醒来后的折怒变成一直矫健的雄鹰，飞到敌阵前，衔走娄彩一绺发，衔走娄彩一滴血。早作埋伏的希哲箭手射出雨点般的箭矢，中箭后雄鹰冲向天空，顿时电闪雷鸣，群山怒吼。折怒拔下箭头，带伤上阵。俄索蔺的勇士冲散了敌人的兵马，一溃千里。
折怒失去了恋人，俄索蔺索赔到大片土地，从此，俄索与希哲将边界定在坨兜。
七、重振俄索
后来，特波折怒夺回了虎口的绵羊，夺回了被抢去的牛马，祖孙得以相见，夫妻得以团圆，兄妹欢聚一堂，男子汉们不再作牛马，被劫走的百姓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园。折怒深得民心，族众簇拥着他就像众星簇拥着北极星；二十四员能人聚集到了他的旗下；心灵手巧的俄索女，绣出锦绣般的家园，勤劳勇敢的俄索男儿，耕耘着如画的土地。纳娄成为俄索蔺的中心，与周边四邻定下界碑，设立边关后，折怒摆歌场庆安定：族众中四大部献出最壮的牛，八小部挑出最美的歌舞，二十四姓选出良弓骏马，人们如百鸟一般飞临歌场，像星星一样奔向赛马场，像众兽一样观临斗牛场，欢歌笑语地相聚在一起。
此后，折怒建置了"九大则溪"的行政区划，又立虎皮般的典章，下辖二十四部苏保，完善了施政制度。折怒带领着千户黎民，百姓无数，开辟四大牧场，凿开十一条大河，灌溉十一坝良田，亲自督导耕耘，设立布吐学馆，不负双亲英灵，重振了俄索蔺昔日的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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