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永 普显宏：南华一街沐浴节

 一、沐浴节之称谓

南华县一街河从大蛇腰山岭奔流而下，从一街乡政府驻地缓缓流过，蜿蜒曲折，一路向西南方向流入礼社江。河水流经洗澡塘村地界时，迂回盘旋，流水缓慢，仿佛被这里的秀丽景色所吸引，深深留恋，不舍离去。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023年5月1日南华文艺界人士在黑泥温泉采访

据史料记载：自明朝万历年始，这里就发现了温泉。因泉水汇集在黑泥(煤炭)石崖下，古称黑泥温泉。温泉离洗澡塘村约五六百米，距一街乡政府12公里。整个温泉区域有大小泉眼十多处，水温常年保持在摄氏42度左右。据医书记载，温泉水既能饮用又能沐浴，饮用能理气止痛，荡涤肠胃。因含硫量较高，沐浴后能清热止痒、疏通肌理，对皮肤有很好的保健作用。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每年农历十月到第二年的二月间，即在寒冷的冬春季，是方圆百里民众来此沐浴的最佳时期。真正的沐浴盛会，是在每年农历的二月初八日，是当地彝族一年一度的打跳对歌洗澡节，洗澡塘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本地民众称之为“澡塘会”。这里的村子被称为“洗澡塘”，其实原名叫朱家村，因为“澡塘会”的名气而约定俗成，成了响当当的村名，朱家村反而很少被人称谓。追根溯源，洗澡塘村是在乾隆五年（1873年），云南县（祥云县）小波那村人朱树色、朱深色兄弟俩路经此地，发现此处有硫磺碱水，在不远处的蚕豆箐里有可以燃烧的黑泥（无烟煤）。于是迁居于此，用黑泥煮碱水，熬制土碱销售，遂发展成为今天三百多人的大村子。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一街洗澡塘是旧时南华八景之一，名曰：温泉竞浴。是南华民间泡天然温泉的好场所。但“温泉竞浴”这只是那些骚人墨客笔下的雅兴，民间叫响的就是俗称“澡塘会”。“黑泥温泉”也是南华文献之祖陈元笔下和后来文人的叫法，“洗澡塘”是楚雄本地人的习惯性叫法。其实，这条河老一辈人还有一个叫法：“不害羞河”，出温泉人们洗澡的这个地方叫“不害羞河边”，人们到此沐浴洗澡完全没有必要害羞。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称南华一街黑泥温泉民间沐浴习俗为沐浴节的文字出现在2015年内部出版的《南华县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二辑）《沐浴节的传说》，作者系县文化馆画家王云梅。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二、沐浴节之起源

南华县于公元1275年建镇南州，1913年改为镇南县，1954年改为南华县。康熙《镇南州志》（公元1704年编撰）为镇南最早的第一部志书，由时任镇南州知州的浙江余姚进士陈元编撰。黑泥温泉在该部志书中已有记载。《镇南州志•地理志•山川》中记“温泉，州西南一百五十里，在黑泥山，喷泉清润。远近男妇都来就浴。”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陈元于康熙三十八年，即公元1699年任镇南知州，第二年下乡巡察勘查田税时行至偏僻的一街，专门到黑泥温泉洗浴。据史料考证，南华一街当地民众发现黑泥温泉的年代是在明朝万历年间，即1572-1620年。沐浴节自明朝万历年间始，到明末清初已十分盛行。由此推算，人们在二月初八日来黑泥温泉赶“澡塘会”，至今沿习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最初的民间沐浴仅限于冬春寒冷季节，一般性的洗浴功能。发现温泉有神奇的治病功效后，崇拜者众，遂形成影响继而成为休闲、娱乐、祈福、祭祀、生殖崇拜的民间节日。一街乡为彝汉杂居，风俗以彝族为特点。农历二月八日是彝族同胞过小年，是彝族第二个狂欢节，楚雄大部分地区尤以插花节最为隆重，而在南华县，则以一街的沐浴节最为隆重，人数达数万人之众。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黑泥温泉是硫磺泉，硫磺为一种淡黄色粉末或结晶，分子式S，硫磺水呈微酸性。硫磺温泉又称为“黄金温泉”，沐浴时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味。奇峰危石水成药，南华人用硫磺水治病历史悠久，黑泥温泉可治多种皮肤病、关节疼痛等症。可洗去大灾大难，小病小痒不缠身；可洗去百病，一年到头清清爽爽。 过去民间那些多病多难的小娃娃，人们都喜欢抱来黑泥温泉沐浴除秽，来这里洗过澡的婴儿就好领养大了。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硫磺主治诸疮，故水亦宜然。诸风筋骨挛缩，及肌皮顽痹、手足不遂、无眉发、疥癣诸疾，在皮肤骨节者，入浴……”。沐浴硫磺泉可灭菌、杀虫，对皮肤病如疥、癣、慢性湿疹、银屑病、硬皮病、神经性皮炎、风湿性关节疼痛有较好的治疗效果。彝族信奉万物有灵，这是古代农村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人们把温泉看作是神泉，趋之若鹜的原因，是彝族民众对大自然神灵崇拜的体现。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三、沐浴节之生态环境

南华县一街乡是一个彝、汉杂居区，少数民族占38%，全乡共由125个村民小组，总人口20296人（2017年）。黑泥温泉位于距南华县城86公里的一街乡团山村委会洗澡塘村，楚雄州与大理州交界处，与祥云县鹿鸣乡雄里坡村接壤。虽然地处大山深处，坡陡谷险，但这里风光秀美，气候宜人，小河蜿蜒曲折，流水潺潺。河的两岸怪石嶙峋，刀劈斧凿，耸入云间。这里不仅风轻水美，山景怡人。令人称奇的是山崖下神奇的黑泥温泉，引得无数游人纷至踏来，不失为一个休闲的好去处。黑泥温泉上方岩壁上有一棵千年榕树，主干只有3米高，主根顺岩壁生长达10余米，伸入池塘，奇特显眼。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黑泥温泉岩壁上有一棵千年榕树，主根顺岩壁生长达15余米。

清朝康熙年间，镇南知州陈元下乡体察民情路过黑泥温泉后，写下一篇《游黑泥温泉记》。详细介绍了早期黑泥温泉的地质全貌，是十分宝贵的史料。文章这样写道：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予守镇南之二年，行部至英武乡，有山曰“黑泥”。孤危一径，舆马不能入。悬崖板木而登峭壁削立，俯瞰溪流一线，有坠石森列如剑戟，从客皆股立。行二里许，始得平阜，宽广盈亩，可膝坐对望。清流涓滴不绝，乃温泉也。泉之名有四：最高者曰“鹦鹉潭”，在山绝顶，人迹罕到；次曰“天蓬潭”，潭上石擎如华盖，旁穿一小孔，亦莹洁可爱；又次曰“象鼻潭”，奔泻如瀑布；最下曰“马槽潭”，则递注汇流之所也。山罅多石洞，林木蓊翳。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曾经的一街洗澡塘一带树木郁郁葱葱，植被茂盛，无限风光在险峰。自上世纪六十年代后，大山少有草木，荒芜苍茫，只剩下雄奇与险峻，随处隐约可见外露的褐煤，惟妙惟肖的“土顶石”奇观。河谷虽然平整，两岸却显得狭窄，满地的鹅卵石，遍地的白硝碱。两岸近乎垂直的悬崖绝壁，有的地方一天到晚照不着太阳，且土质松软夹石头，典型的泥石流地貌，生态极为脆弱。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南华一街黑泥温泉途中地貌奇观——土顶石

过去一街河上无桥，夏秋道阻路险，少有沐浴者。冬春季河水枯竭，前往者可沿河道开越野车前行一程，但最后一段路只是羊肠小道，仍需徒步前行。2018年在脱贫攻坚惠民政策助推下，一街河谷架起了公路大桥，现在车辆已能抵达洗澡塘村，但从洗澡塘村到黑泥温泉沐浴处的半公里仍然是车马不能抵达。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上世纪九十年代，民间出资铺建了黑泥温泉的石阶，修缮了沐浴池，卫生条件有所改善，但在今日看来，还是显得有些简陋。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四、沐浴节之传说

同许多民族民间节日一样，一街沐浴节至今仍流传着一些凄美动人的传说。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传说一：狗血祭奠龙王，龙母移居黑泥。很早以前，在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的一街草甸发村小河边的石崖下，流淌着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原来这里是龙脉之地，居住着一对暖龙母女。那些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喜欢从四面八方来此洗浴，洗除一身的污秽。经一番洗浴之后，男的更加健美，女的则更加丰满漂亮。更为神奇的早，只要人们来此用暖水洗浴后，竟能养肝明目、祛除眼疾及医治各种皮肤病。随着温泉名气的传扬，前来草甸发沐浴的人越来越多，搞得满村整天沸沸扬扬，声音嘈杂，热闹非凡。但草甸发有几个喜欢清静的人不堪忍受这样的热闹，就在祭龙的那一天在石崖出温泉的地方杀狗祭奠。本来，草甸发祖祖辈辈一直都是杀羊祭龙神。龙忌狗血，杀狗祭龙是违反祖制的祭奠方式。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暖龙一家知道了草甸发的人对她们不友好，只得另寻新家。经过多方找寻，西边的黑泥成为暖龙的新家。但龙母却无法带走失明的女儿，只能忍痛把女儿留在原处，自己移居黑泥。由于草甸发的人在出龙水处杀狗吃得罪了龙神，小河边的石崖下就再也不出温泉了。但每隔3年，龙母就会回草甸发看望自己失明的女儿，途经干田垭口、陆家垭口、白石嘴子、干海子、邱家大坟，返回时仍走原路。当龙母回家探亲时，这段路上总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山洪暴发。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传说二：人丁兴旺。相传远古的时候，世界混沌初开，天地迷茫，天神嫌世人良心不好，决定用发洪水来更换人种。结果，一场洪水过后，只有良心好的俩兄妹在天神的授意下躲在葫芦里幸免于难。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知过了多少代，居住在山上的彝人还是感觉自己的民族人丁稀少，于是就在洗澡塘半山腰“天蓬潭”悬崖边的石岩上，刻小石佛像作为送子娘娘佛身进行供奉，主宰人间生儿育女之事。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从此，凡远近善男信女、育龄夫妇欲求子女时，皆可到此沐浴、焚香、叩首、许愿，都喜欢跪在黑泥温泉大石头上对着观音像磕头，把佛龛下供奉的虎头鞋带一只回家，放置床头。只要是心诚之人，生育都能遂愿。既得子女后，待满月或满周岁时，要做上一双小布鞋，加上原来带回的一只鞋，于来年二月初八日到黑泥温泉还愿，把许愿时带回的鞋子一起奉还。从此，人间风调雨顺，代代繁衍，人丁日益兴旺。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五、沐浴节之习俗

每年的农历二月初八日，是南华一街黑泥温泉沐浴节。这一天，楚雄、南华、祥云、姚安等方圆百里的民众, 身穿节日盛装慕名前来赶会。民众来到黑泥温泉，或洗澡沐浴，或打跳对歌，或治病求子，或游览山光水色。从早到晚，前往者络绎不绝，到处人山人海，把一个洗澡塘村挤得水泄不通。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黑泥温泉所在地——洗澡塘村，开发成民俗旅游该有多好

野炊：沐浴节时，游客头天晚上就自带行李、粮油、炊具，举家前往黑泥温泉周边的大石头下支锅野炊。袅袅青烟从山谷升起，清清河水潺潺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除游玩奇峰丽水、洗澡沐浴之外，还收获野炊之乐趣。有的游客还会小住两三天，才尽兴而归。如果要治疗皮肤病，就得住上一个星期以上，一天多次洗浴方显疗效。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黑泥温泉壁立千仞的悬崖下唯一的建筑——子孙庙

求子祈福：黑泥温泉的悬崖下有一座子孙庙，是这里唯一的人工建筑，虽然只是两间瓦房，却有一个厨房和小小的院落。房内贡奉观音像，有插香祭祀的案台。凡婚后不孕不育者，不惜路途遥远，均来此拜祭。常以老妪带领年轻夫妇，还有一双童男童女，来此杀鸡煮斋饭，备有烟酒糖茶及水果等贡品。点烛、烧香、祭献、叩首，仪式搞得十分隆重，一家人言行举止十分虔诚。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黑泥温泉旁的悬崖上，高约两三丈的地方，也贡奉着观音像，那些还未结婚或正在谈恋爱的男女青年则双双跪在河边的石头上对着悬崖作揖，祈求来年夫妻和睦，婚姻美满，早生贵子。更虔诚者，则爬上悬崖挂一块红布匹。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物资交流：一街沐浴节期间，黑泥温泉是个物资交流的聚散地，人们从四面八方来赶澡塘会的同时，也会把家中多余的农副产品带到此地销售，换回自己需要的生产工具，如镰刀、砍刀、锄头、篮子、筛子、簸箕等。卖了产品可以买到瓜子、炒豆、凉粉、凉虾、冰棒、腌梨等小吃食。如今，沐浴节期间，也还是有人将小百货搬到温泉旁的悬崖下销售。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打歌娱乐：彝族的三弦、镇南月琴弹出来的山歌调子十分好听。沐浴节也是一年一度的彝族歌会对歌节，最热闹的还数这跳歌场，不论白天或夜晚都是人山人海。姑娘小伙的情歌，妙趣横生，声声传情，在山谷间回荡，在河水畔萦绕。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会通宵达旦，第二天黎明时，人们才会陆续散去。其实，沐浴节也是给青年男女创造一个社交场所，为选择自己的另一半创造机会。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沐浴趣事：黑泥温泉是野外露天浴场，并不分男女专用。如果温泉洞口铺着一块春花色的头巾或其他妇女用品，那就是有妇女在里面洗澡的记号。男人来到温泉见到这类标记，就要自觉回避，不得贸然闯入，这一习俗至今仍在延续。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六、沐浴节之现状

在上世纪极左思潮流行的“文革”时期，破“四旧”虽然使南华一街的民间传统节日“澡塘会”受到冲击，但人们从未停止过到黑泥温泉朝拜沐浴。改革开放政策实行后，“澡塘会”曾一度十分红火，鼎盛时期曾多达两三万人。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医学技术的日益发达，农村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太阳能热水器的普及，南华一街沐浴节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随着 “打工潮”的兴起，年轻人的外出，农村多是空巢老人、留守妇女和留守儿童。农村人口总量的减少，使每年来参加“澡塘会”的人也随之减少，2017年调查的情况是只有四五百人，但仍然保持着原来沐浴节的一些特点：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一、现在每年来赶“澡塘会”的人数虽有减少，但前往者仍然是楚雄、南华、祥云、弥渡、姚安等地的彝汉各族群众，这一情况未发生改变。他们不畏路途遥远，年复一年来到黑泥温泉沐浴。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二、如今的“澡塘会”，单纯为了洗浴者大为减少，而祈福求子，祛顽固性皮肤病，因婴儿哭闹难领来祈祷者占了很大比例，目的性都非常明确。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三、现在的“澡塘会”，相对而言，来黑泥温泉沐浴的女人多，男的少；老人多，年轻人少，婴幼儿占一定比例；从祥云县鹿鸣乡赶过来洗澡的人多，南华本地人来赶“澡塘会”的人反而少。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四、洗澡塘村的人在“澡塘会”这一天，几乎不去凑热闹，就坐在村边路口观看络绎不绝进出黑泥温泉的沐浴人，这一情况与过去一样。uiV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本文作者采访途中在南华一街大蛇腰南山革命老区纪念碑前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