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记忆：弥勒彝寨马龙十一烈士传
故乡马龙，坐落在崇山峻岭的弥勒西山偏东部，彝寨阿细人寨子。寨前视野开阔，寨后群山耸立。在上世纪40年代末，中共云南省临时工作委员会（下称省工委）领导弥勒西山阿细人进行反蒋武装斗争中，有11个人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这些烈士的事迹，虽然没有像李大钊、瞿秋白、王尔琢、杨开慧、杨靖宇、刘胡兰、黄继光、杨根思等烈士那样的惊天地泣鬼神，但依然催人泪下，寸断肝肠……我为自己穷乡僻壤的故乡，也有这样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烈人物，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童绍尧。1920年生、1944年弥勒中学毕业。1946年内战爆发后，为“配合正面战场，消灭国民党反动派”，云南省工委先后指派张黎、祁山、李文亮等汉族干部到马龙，动员彝族阿细人革命。此时，童绍尧在马龙小学任校长，在党的“开导”下，很快觉醒，以县参议员、小学校长的合法身份作掩护，采取开办成人夜校，组建“跳月队”“姊妹会”，召开各村村民代表大会等多种形式，宣传革命道理。1947年1月，他成了西山阿细人中第一个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人，邀约了弥勒西山进步青年杨治廷、昂天学、毕文昌、李荣宗、龙介仁、黄金亮一起登上寨后的尼姑塘，歃血盟誓：“跟着共产党，共患难，永不回头!”（史称“七人会议”）1947年秋，他和其他地下党的同志们挑选了300余名民兵骨干，在马龙村集中训练，进而成立了我党在西山地区的第一支武装——西山游击大队……
正因为如上，童绍尧成了国民党的“眼中钉”、“肉中刺”——1948年初，国民党第三行政督察专员杨立德向省政府告称：“滇胜乡为夷变中心区，奸党分子均依童活动，故马龙成为夷变司令台。”(见省档案11全宗33卷)。2月26日黎明时分，国民党第26军279团突然袭击马龙，将童绍尧家的所有财物全部劫走，所有房屋全被烧毁，就连剩余的石脚，都撬起来丢散。
然而，童绍尧没有被屈服，义无反顾到诺糯四头山参加了前来领导西山武装斗争的朱家璧将军领导的“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
1949年2月，童绍尧当选为西山区人民政府主席，而离开了部队，主要领导根据地的群众坚持反扫荡斗争。8月3日，因武装外出活动途中遇下大雨，衣服被淋湿，就与部下昂学聪、童绍文等人回家更衣，不幸被敌发现,终因寡不敌众而被俘。4日，被押往弥勒县城。途中，敌人割下他耳朵上的一块肉，脱掉他的鞋，让他扛上抢来的一口袋大米，强行拉他行走在布满尖糙石沙的山路4公里……可视死如归，当行至西山东南麓的黑菁桥上时，纵身坠桥，欲与押走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可敌有防备而未遂。8月5日，在弥勒城西门外，童绍尧与昂学聪、童绍文一起被敌杀害。时年，他29岁，其小儿子童志德还在呀呀学语，没能看清楚父亲长得啥个样子。事后，其尸体被好人偷偷捡回，匆匆埋藏于村东头的一个山坡上。
童绍尧房屋被敌烧毁后，因要革命来不及建房，就携老扶幼地去住大伯家的一所房。其牺牲后，其家属无力建房，继续居住在绍尧大伯家的那房子，直至前两年。妻子童绍华，随夫姓，心中只有丈夫一个男人，丈夫牺牲后，一直守寡，以泪洗面，至1992年病逝。
▲龙开兴。童绍尧之堂舅，1902年生，1947年8月参加革命。1949年8月3日在本村不幸与童绍尧一起被俘，晚上被捆绑到小学校的楼上。此人个高力大，且牲格刚强，宁死不屈——居然挣断捆绳从学校楼上纵身跳下与看守搏斗……终因敌众我寡，被敌刺刀活活扎死。当时其还有4个未成年的子女。
龙开兴明知参加革命有丢性命之危险，可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就动员了已经成年的女儿龙瑞华也来参加游击队。解放后，龙瑞华没有以烈士子女自居，响应党的号召退伍回农村务农，今健在，享受复员军人的待遇，安度晚年。
▲童绍文、童佑林父子。童绍文，童绍尧之堂哥，1911年生，1946年携18岁的独子童佑林参加革命。1948年8月，童佑林在越南河阳的集训中不幸病亡，时年20岁。童绍文获此噩耗，悲痛欲绝，可他擦干泪水，“子赴父继”，跟着童绍尧勇往直前……1949年8月3日，不幸与童绍尧等人一起被俘。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他始终信念坚定，5日，在弥勒县城光荣就义，时年38岁。
▲昂学聪。1924年生，1947年参加革命，1949年8月3日，不幸与童绍尧一起在本村被敌抓获，同月5日被敌枪杀于弥勒县城，时年25岁。当时，他留下了个3岁的女儿，会走路，会喊“阿爸”，可大人没有将其阿爸已经牺牲的事告诉她（即使告诉她她也不懂“牺牲”的含义）。昂学聪牺牲后，“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女儿就生病。她也许好几天没见身材高大的阿爸来抱抱自己，有气无力地连连喊着 “阿爸……阿爸……”女儿的母亲一筹莫展，急得死去活来……女儿病逝后，她实在受不了“睹物思人”的折磨，远走他乡泪洒四方。
▲童光兴。1930年生，1946年参加革命。当时他与村里年轻美貌的姑娘石XX谈爱恋。1948年春，二人在商议结婚事宜时，国民党军队突然袭击马龙，童光兴去掩护群众转移进后山躲避而落后，结果肩部被敌子弹击中，血流如注，不得不去邻村的诺糯找杨开兴（著名草医，《弥勒县志》有记载）治伤，婚事搁浅。到了火把节，二人重提结婚事宜，没料童光兴突然接到去越南河阳与粤桂部队会师整训的通知。童光兴时为“自救军”一大队的战士，无奈，就跟女友说：“你就等着我吧了……从越南一回来我就娶你。”当时的“夷变司令台”马龙，不论男女老幼，“全被共党赤化”，石姑娘同意推迟婚期，让男友出国。但她还是担心他出去后见到别的女人而一去不复返，就问：“你怎么保证出去后还会回来娶我呢？”童光兴从椿树木箱里将在游击队打仗胜利跳大三弦舞祝贺时才穿的那套衣服翻出，认认真真地重叠一次，作为“信物”交给了石姑娘保存。
那时的越南，在进行抗法战争，整训部队常遭法国飞机的袭击；易生“疥疮”，疮水流到哪里，就感染到哪里；虱子极狂猖，极易传染疟疾(称河阳摆子)，导致全身发冷、发热、多汗，引起贫血、脾肿大而死亡……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据一同去整训的我一位叔叔说，童光兴非常坚强，从不叫苦。没料在回国途中，即是年11月在邱北县秧蒲战斗时不幸牺牲。恋人石姑娘获此噩耗，悲痛欲绝，水葱瓜嫩的红润脸庞，几天里就失去血色，憔悴不堪。她含着泪水，将童光兴留下的衣物抱还给了童光兴的亲属……最终成了童光兴的战友——我叔叔石国金灿的妻子。
▲童光明。1930年生，“自救军”一大队战士。1948年6月，在攻打邱北县城的战斗中牺牲，时年18岁。其于1946年参加革命，那时，还携带了大妹子参加游击队搞宣传。两年后，其妹在队伍中病亡。虽如然，解放后政府公布的烈士名单中，没有其妹之名，但童氏兄妹皆没成婚留下子女，无人反映，一直未被落实政策。
▲童贵福、石保正、昂汝贤。童贵福、石保正，都出生于1926年，昂汝贤出生于1921年。其3人也是去越南河阳整训的“自救军”一大队的战士，他们与上述的童光兴一起，在1948年11月的邱北县秧蒲战斗中牺牲。时年，童贵福、石保正22岁，昂汝贤27岁。
▲石保荣。1927年生，1946年参加革命。1948年2月26日，国民党部队突然炮轰马龙，石保荣与战友童光兴等，立即执行地下党作出的关于“立即掩护群众进山躲避”的指示。当完成任务撤出村子上山坡时，被敌射来的重机枪子弹击中牺牲。时年21岁。
郁达夫说：“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一个毫无希望的生物之群；有了英雄而不去珍惜、爱护的民族则是可怜的奴隶之邦！”我相信，在咱们中国，所有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而献出生命的英烈们，定能与天地共存，日月同辉!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注：①本文原载（2014年11月1日《红河日报》）；②口述者石天华，彝族，系弥勒市马龙村原老年协会主席，1943年生，云南著名烈士童绍尧之外甥。③整理者杨学诗，系地道的弥勒彝族阿细人人，中共党员，云南省特级教师，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弥勒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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