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宇:我山我水——峨山记之十
男人梳头稀里哗稀墨稀哩哗,
女人梳头齐扎扎齐墨齐扎扎,
男人梳头龙摆尾龙墨龙摆尾,
女人梳头凤采花凤墨凤采花……
——彝族民歌
从神话,到传说,到民间故事,我们一步步从远古走到今天,从天上走到人间,从梦境走到现实。
在峨山,人们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是普丕的故事。
普丕是有趣、机智的彝族人物,聪明,勇敢,机敏,专与欺压穷人的恶人斗智斗勇,是彝族人民智慧和幽默的象征。普丕实有其人,就像李培明一样,是生活中真实的人物。据说他出生在峨山六丫江(今槽子河)上流的六丫头村(今中正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从小丧父,跟瞎眼多病的母亲乞讨为生,后来母亲因贫穷之极上吊自杀,他孤苦伶仃,被迫到当地大户人家李士天家当了放猪娃。普丕的故事就发生在他在李士天家当长工的时候。通读这些故事,会发出会心一笑,这些故事都是机智的,让李士天上了当,有的像是儿童文学,比如哄李士天上树的《剥棕枇》,有的像是今天的“脑筋急转弯”,如《砍床架》,李士天要做床架,让普丕砍丫枝向下的树枝,普丕上山睡了一天回来说,只有“V”字型的,没有向下的,有的故事更像是一个寓言,比如最后一篇《结局》,普丕同李士天到“国窝黑”(滇池),普丕说你是贵人要坐釉彩瓦盆,而普丕自己坐木盆,到了海心起了风浪,普丕让李士天同他同时用砖头敲盆给龙王爷打招呼,结果瓦盆碎了,李士天落水而亡。显然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传说中得以实现。这些故事发生在近代,每一个故事都有不同的地区的不同讲述人,说明这些故事已深入人心,广为流传。峨山人将普丕称之为峨山的“阿凡提”。《峨山民间文学集成》中共收集了普丕的故事35则。收集者是“峨山岔河文学社”。
在峨山另一个流传很广的民间故事是峨山“花木兰”的故事。
这也是一百年前的一个实有人物。她叫“铭都母车布”,彝语是“有名声的女性”。她出生在彝家山寨阿科依,就在今天的峨山高平一带。她从小活泼机灵,长得隽秀结实。清光绪德宗年间,约1883年,法帝国主义从越南入侵云南,铭都母车布正满18岁。清王庭招兵买马,她弟弟的名字上了名册。因弟弟年幼,她替弟弟从军,这同花木兰相似,不是替父从军而是替弟从军,后来她屡建战功,当了将军。她征战13年后才回到家乡。她终身未嫁,后来病逝,她的坟还在她的故乡铭义自克(彝语:名人安睡的地方。)据说她征战时戴过两顶头盔还在县文化馆。为了证实真有这两顶头盔,我跑了多次。县文化馆在修民族团结广场时拆了原有的院子,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楼了,哪有存这些文物的仓库呢?后来知道在广场的影剧院三楼有一个仓库,我到那里真地看见了两顶头盔,它是用兽皮做的,很硬,像斗笠形状,上面积满了灰尘。而且上面还有精美的图案,文化馆长倪文旺对我说,以前图案上还有鲜艳的颜色,现在已褪去了。那些花纹是凸出的,我不知是什么工艺做的。我用手敲敲,砰砰响,很厚很硬很结实。我问馆长这是不是“花木兰”戴的呢?他说,这就无法考证了。不过看得出是当初的头盔,估计刀枪砍上去是能抵御的。因此,“花木兰”的传说,不仅有文字,还有实物为证。
峨山的传说、故事还很多。我相信每一个地方都有这类的传说故事。峨山一直指望有一部文学作品或电视剧将峨山的“阿凡提”和“花木兰”介绍推销出去。
从民间故事到民间文学,似乎又在文化这条道上前行了一步。
从生活到文学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按文体划分,我们知道,从新闻、特写、通讯、报告、纪实到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再到纪实小说和虚构小说,是一个从真实到虚构的过渡。换言之,是一个从历史真相到文学的过程。从李培明同上海姑娘的故事演变中我们看到了这一点: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流传中加工,完善,变化,最终可以成为一部小说、电影或电视剧。如果我们反推过去,寻找初原,寻找原型,神话也许更接近远古的真实。因此我们可以说,文化只是一种升华了的生活,或简言之,文化就是“人化”。人神相通的重要媒介也许就是文学。
岔河文学社成立于1985年3月28日,先后有彝族作者44人。岔河是一个乡,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一个小小的乡有这么一个文学社,在全省也是一个先例,足可同昆明高校方兴未艾的文学社比美。那时,为了收集普丕的系列故事,这个文学社组织了10多名骨干,身背录音机,不计报酬地深入到普丕的故土,在文山、沿河、中正等村寨,对知情老人逐一登门拜访,录下了近百则普丕的故事,然后再集中翻译、综合、筛选、整理出普丕的系列故事35则。可以说岔河文学社为此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在峨山时,有一次文学聚会就餐时,竟有7、8名现在活跃在峨山的文学作者,异口同声说:“我们都是岔河的!”可见这个文学社培养和带动了一批作者走上了文学之路。岔河文学社的发起人是李长明和柏叶,岔河乡党政领导也给予了这个文学社积极的支持。可惜的是彝族作者李长明于1992年过世了,而彝族诗人柏叶也离开了岔河。但这个小小文学社播下的火种至今没有熄灭。
如今柏叶已到了峨山文联工作。柏叶是峨山的文化名人。
我在峨山的日子里,渐渐地同柏叶熟悉起来。以前多是在省里的文学聚会上见面,交谈不多。记得20多年前,有一次在玉溪的一个会上,他讲了他艰难困苦的生活状态,那时他还在岔河。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他的文友们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创办了了不起的岔河文学社。不久前,他送了我一本他新出的长篇小说《疯狂的兔子》,我真的还不知道他写起了长篇。文学就是在艰难的土壤上,酝酿着孕育着,然后不经意间,它就开花结果了。
我为他的作品写了篇评论——
在云南,都知道柏叶是一位诗人。
我当然也知道他是彝族诗人,经常以彝名曲木克已发表作品,早在二十年前就读过他的诗、发过他的诗。在他生活的峨山这个地方,他是名人,他不仅写诗,还写散文、写歌词、写台词、写小剧、写小品,县歌舞团有些节目都是他创作的。二十多年的写作经历,使这位山旮旯里的彝族后生也成长为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柏叶的作品厚重而本色,不取巧,不懈怠,不放弃,最终结出了文学的累累果实。他突地送我一本新出的书,却是长篇小说,我有些意外。书名叫《疯狂的野兔》,一时让人不知是什么题材的小说。后来才听说,前几年他就出版过一部长篇小说《魂归沉寂》,是一部把现实主义、浪漫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融汇使用,反映彝民族几百年来团结一心,维护民族尊严,反对国家分裂,在封建土司制度下的生活及战争的小说。
柏叶说的是彝族普通话,听起来费力,加上他多半是在喝酒或抱着大烟筒说话,他的话有时让听的人也飘飘然,云里雾里的。有时费力地吐出一个字,他会用手势来加强表达,让那个字顺利地蹦出来。那些天我常去峨山,他知道我在画作家肖像画,于是直接地说:李老师,你也给我画一张嘛!口气非常肯定,不容置疑。一般人总不会这么直接地要人给自己画画的,总有点不好意思或者要婉转点说,他不,他直截了当地说。这种直率我喜欢。于是画了出来。像还是像的,但是不漂亮,我用了较深厚的色彩表现他的面部五官,而且将额上的皱纹沟壑表现个淋漓尽致。看过的人说,他咋满脸沧桑呵?我说,他就是那个样子。我多少知道些他的经历,苦难,艰辛,贫困,一如大山里的山民,好日子并不垂青他们。我将画给他,他二话不说,收下了。我认识的人中多半会挑剔画得好不好,像不像,特别是画得好看不好看,谁不注意自己的光辉形象呵?他不,没有一个字。
送书不几天,他就问,李老师,我的书看了吗?你给写篇评论。同样直言的口吻。
我那些天正忙,因为要写峨山,一头扎进彝族深不可测的文化中,出不来。他这一提醒,便打开他的书来。开篇第一句就是“石阿憨,这么早做啥去呀?村长媳妇仰着那张胖嘟嘟的圆脸,站在自家门口问道。”小说的标准写法,一下切入人物,我以为他是入了门的,没有虚里八叽的前奏。先前的诗人不见了,是一个讲述者、小说家。
我读了前部分。主人公就是这个石阿憨。
阿鲁阿叔的女儿叫索玛,当然是个漂亮的姑娘,书中写石阿憨同索玛的爱恋;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叫孙艺,是位女官员,主持了阿鲁当选村长的选举,后来当了当地的副乡长,在索玛不明不白跳崖死了后,石阿憨同孙艺堕入情网……这种爱情故事本不为奇,纵然有野合,有奇风异俗,有自然奇观,书中令人惊异的是出现了别的事物:一只传说中的老狼,一只时时出现的灰白色的野兔,还有一只同主人公一样重要的黑狗:搭吉。而搭吉是会说人话的,它时时同石阿憨交流,这只通人性的狗像人一样地生活在石阿憨身边,却同那个传说中的老狼保持了一种神秘的联系。而书名中的那只兔子呢?也是一只通人性的精灵,每当故事的转折和紧要关头,它就出现了。野兔同搭吉之间也有一种隐匿的关联。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位死去的索玛同孙艺竟像是一个人,两人在故事中时隐时现地相互置换。
柏叶将他灵魂中的理想包括他感受到的彝文化中深层的感悟写了进去,神秘,神奇,传说,想象,因果,报应,转世……都嫁接在这个本来十分现实的农村生活中。
这本书的最后是彝文。这是本双语书。看彝文如读天书。
柏叶在章节间从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中跳来跳去。他的用意亦费猜测。
这一切都加深了这本书的跳跃性、新奇感和神秘感。
我看了这本书的二分之一,突发奇想,我决定胆大妄为地为只看过一半的这本书写这篇评论。我决定不再看后半部,以后也不看。这种方式也许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惟一的一次。下不为例。——在这前半部展开的故事中,我被柏叶引入了一个现实和魔幻交织的迷阵。那只可爱可亲的搭吉是老狼的后代传人吗?索玛为什么要自杀?那只野兔是谁的化身?搭吉和野兔冤冤不解的因缘是什么?孙艺同索玛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渊源在哪里?故事的线索为什么飘浮不定?狼、熊、兔、狗的生物链如何统一?这一串的疑惑几乎掩盖了索玛和孙艺两个美女为什么一定要爱上这个并非帅哥也无权势财势的石阿憨的疑团——这个柏叶无法交待清楚的关节。读者这时会忽视这个要命的问题,只急于追寻最终的答案。
故事会如何发展?人物命运是什么?还会有什么人物和情节出现?那狼、那狗、那兔、那熊,会以怎样的方式结局?柏叶最后的针脚如何将这个故事圆满收场?
就凭这,这本书就值得读者读下去。小说的魅力首先是要吸引人读下去。这本书有诸多吸引人读下去的元素。
我郑重地合上这本只翻过一半的书。
我决定不再翻开结局去证实或解开我的猜想。让读者去最后揭开这个谜吧。小说有时就是一个谜面,而谜底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几乎是一篇作品的广告词。
柏叶同样不对评论进行任何评论,说,你把我这个人写活了。他马上将这篇评论发在《峨山》杂志上,同时向北京的报纸寄了出去。他像个彝族汉子,性格直率,只做不说,或者少说多做,像他和文友们在岔河创办文学社时一样。
有一天我在峨山县城吃快餐,已经吃完,出门时突然听见有人叫我,一个正在埋头快餐的人抬起头望着我,我一看,原来是普飞。
普飞是峨山最早知名的作家,在云南文坛,都知道他是作家,也知道普飞在峨山。我在峨山时一直找不到他,据说他退休后不住在县城。他原来住在文化馆,文化馆拆建后,他就住在县城的另一幢楼里了。意外地相逢,我陪着他吃饭,他已经74岁了,头发稀疏而花白,穿戴像个农村的老汉,破烂,不修边幅,棕色的茄克,发皱的衬衣上部的三个扣子都不扣,在餐厅大声说话,不管旁人侧目,他的话同样不好懂,但那表情是真诚的,高兴的,他执意要我去他的住处。他说他在县城有一套房子,只是平时很不来住。我们穿过体育场,在体育场的正后边有一栋楼。他的住处简陋,但有一间书房,有书柜,还有一台旧的电脑。他翻出载有他的作品的各种集子来,一本本打开让我瞧。还有的约稿信,也给我看。他像一个儿童那样展示他的宝贝。他是写儿童文学起步和出名的,他1954年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1980年加入中国作协,半个多世纪作品不断,普飞继儿童文学集《打豪猪》、《猎村的孩子》后,接连出版了《爱听音乐的小野兔》、《迷人的火把节》、《蓝宝石少女》及《普飞儿童文学作品选》等多个文集。作品收入各种选集近100种,获奖无数,包括上世纪80年代就获得首届云南省少数民族创作奖、首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儿童文学园丁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的前身)等,可以说普飞是云南儿童文学的先驱者、领跑人。
普飞从来不曾当过专业作家。他当过多年的民办教师,直到1984年,他才第一次拿到工资。他笑着说起这事儿时,嘴角不关风似地,有稍许的自嘲。临走时他从楼上勾身嘱我走好,一片爱心和童心。
没想到过了不久,我们又在一个会上见面了,他介绍了他新创作的一个长篇,众人都说好,可惜是我坐得远些,主要还是听不懂他的口音,便在他不连贯跳跃的语音中感受他这个关于“红腰带”的故事。这是一部另类爱情小说:20岁的彝族女子林梅,带领几个彝族妹子捉住了一个从劳改农场逃跑的服刑犯,在旁无捆人工具的情况下,林梅带头解下裤子上的红腰带捆绑服刑犯押送公安局。林梅因此有幸被选为代表到首都出席了全国民兵英雄代表大会。不料,被林梅她们捆绑的服刑犯却是属于冤假错案的某中学外语教师戴平昌,林梅在出席大会期间,因真正的杀人凶手被捉拿归案,戴平昌得到平反。因林梅的长相极像戴平昌的已被他人杀害的那个前恋人,戴平昌平反后便矢志不渝地要娶林梅为妻。林梅从首都归来后,看见不再穿着犯人服装的戴平昌竟是个青年才俊,而且复职在原先的中学教俄语,便在戴平昌的强烈追求下,林梅也死心塌地要嫁给戴平昌。于是,在世俗观念的干扰下,他们的爱情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人间活剧。后来发生强烈地震,林梅在抗震救灾中牺牲,对林梅忠诚不二的戴平昌决心终身不再娶,他分别用英语和俄语创作了歌曲《妹儿的红腰带》在国外发表并在国内外传唱。这部小说一如普飞以往的作品一样,生活气息浓郁,语言朴实流畅,故事独特新奇而且生动,许多场景令人捧腹大笑,不少情节让人热泪盈眶。这部作品再次为我们应证了普飞不老的童心和强大的创作活力。
这个已年老的普飞在往事的泥塘里打捞出年轻的故事,他怀着依然的童贞去感受业已老去的岁月,我总是在他脸上的皱纹中看到一棵虬枝顽强的树,向无穷的天际向上生长,在宠辱不惊中仍发出一片片新绿的嫩叶。这足以让人感动。
在峨山第二代本土彝族作家中,莫凯.奥依蒙(汉族名字叫李士学),至今仍是峨山真正的农民写作者。在他的作家头衔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峨山县岔河乡进宝村民小组组长。这个身份带给他每月50元的补贴和无尽的烦琐事务。真正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是他10来亩承包田和200多亩核桃林。他算是目前最艰难的底层写作者之一。他的中篇小说《城市加盟》,不仅获得了《边疆文学》奖,还收入刚刚出版的云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选集中。他流畅的叙述和生动的语言,以及他对都市外乡人和城市文明冲突的细节的精细捕捉,都足以说明他有较强的观察力和表现力。莫凯.奥依蒙的作品都是在写自己和自己最熟悉的周遭生活,他的每篇作品都感情强烈,倾向强烈,主题鲜明,焦虑和困惑重重,而且通常都有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莫凯.奥依蒙的存在,既让我们看到了文学的某种希望,也对他产生了收获更大文学果实的企盼——有人说,如果给他创造稍稍好一点的写作条件,莫凯.奥依蒙是完全有可能在文学的路上走得更远的。
在峨山的第二代本土彝族作家中,不应该忘记一个人:李长明。他在1992年就已经病故,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一册在他去世后由当地文化单位整理出版的《李长明作品选》。这位写过大量小戏并以彝族山歌剧《荞花又开》而获过全国奖的作家,也创作过数量很多的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李长明的作品大都清新朴实,就像他家乡槽子河的流水,清浅自然,蜿蜒流淌,温润绵长,沁人心脾。李长明从一个小学毕业生到代课教师,再到峨山县文工团专职编剧,他走过的文学之路跟李士学一样艰辛曲折。在峨山,他也具有榜样的力量和示范性——很多后来的文学青年,就是在他这样的榜样的影响下走进文学队伍中来的。需要说明的是,柏叶、李士学、李长明、龙泽川……他们都来自峨山岔河乡,都是槽子河水养育出来的一批彝族文学爱好者,而李长明就是那个著名的岔河文学社的发起者和组织者,从这里,走出了20多个文学作者,他们至今仍是峨山文学的中坚力量。
然而相对其它发达地区,峨山的文学作者相对是不算多的,除了普飞、柏叶、李士学、李长明等,最近几年又出现了几个功底扎实的作者,他们是李海明、李慧琼、李红明、柏佳佳、李文明、鲁大东、柏云飞等,这些作者都才起步不久。李慧琼和她丈夫李红明用网名在网络上大显身手,长篇小说《我爱你,中国》已进入中国网络文学联盟的“佳作快览”。在网络写作对于大多数专县的业余作者还是陌生时,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而网络文学的前景似乎无可限量。不久,我又见到李慧琼在《边疆文学》发表的中篇小说。
据我所知,中国的作家或者文坛,并不关心网络文学。没人去研究网络文学的现状。因为它在体制之外?因为鞭长莫及?还是因为正统的文学看不起它?但这些网络作品以纸质媒体出来后,也并未引起多大的重视和研讨。一般来说,作家们还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网上有多少文学网站呢?雅虎的网址大全上搜索到的是:幻剑书盟、起点中文网、潇湘书院、爬爬E站、书海文学网、红袖添香、逐浪小说、中国青少年新世纪读书网、白鹿书院、榕树下、中国原创文学网、异侠、亦凡书库、书路文学网、百万书库、书香门第、清韵书院、白云书库、纵横书库、西陆文学、小说频道、玄幻书殿、逸海书城、新浪读书频道、书吧、中华网络文学联盟、晋江文学城、鲜网、-鲜文学网、TOM文学、海天书苑、N维空间、新时代书城、东京书库、名著在线、我爱EBOOK、 79文学网、ZTOP网络、飞天文学网、好小说网、玄幻书殿、111精品书库、爱书人的家园、天涯书库、若雨中文网、书连读书、寻梦书库、武陵文学、小说阅读网、逍遥中文网、魏华书库、逐浪小说网、中国免费图书在线、1步…这只是部分大一些的网站。每个网站还有友情链接的小网站。大体在20至40个。那么,可以算算有多少人在“看”书?有多少写作者?有多少文学资源?网络文学是一个汪洋大海!网络文学的现状告诉我们:中国拥有庞大的文学资源。通常哀叹的文学不景气了、边缘化了……等等悲观的看法是一种误导。中国自古有文化的积淀,也有阅读的传统。中国文字就是用来阅读的文字,它的象形不是老外门的符号,它天生就是用来“看”的。所以认为中国人不爱看书是一种偏见。网络阅读有不便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遇到好的文章和句子,马上就可复制。这比过去摘录抄写方便多了。卖书贵呀!这谁都知道。网络上的书,好呵,有人帮你免费存着呢,也不需要家里置那么多的书柜。一个光盘一个图书馆呀!网络文学的现状还告诉我们:这是值得关注研究的话题。它背后可能蕴藏着天大的长久的意义深远的大问题。
在明清,云南有三大文化圈,其中建水为一个文化圈。建水古称临安。峨山处于昆明和建水的中间,在两个文化圈的交接处,也可说是处于一种边缘状态。纵观峨山在历史上的文化名人不多,我怀疑是分流了,人材往圈子中心流动。这为峨山带来不利的因子。不过,棋从断处生,我们能不能在不远的将来接上这步棋局呢?按文明发展论的观点,同一地点是无法孕育出一脉相承的两代文明,换言之,新一代文明的发祥地,绝不可能出现在以往文明的废墟上,恰恰可能出现在发达地区的边缘地带。文化和文学亦是。我的期望值是不是太高了呢?
古代的鹰早已飞远,踪影全无,前人的脚印隐匿在石岩上,今天的汗珠开在谷穗上,并让烟叶发亮,金黄而耀眼。在田野里有纯朴的文字,在云水间生长。远山有群群飞鸟,像标点符号,如果有烟囱、尘土飞扬的公路、或喇叭的鸣叫,它就会迷路,找不到原来的坐标。清流会灌溉清新的人和文字,没有污染,在远离喧嚣繁华的田野,静默无声地成长。在傲骨森然的峰峦旁,也许有人清嗓放歌,那是熟悉的农人或孩子,山歌如风,远远近近,起起落落,停在耕牛的背上。小街镇乐德旧村的风景就这样潜入李海明的心。
我是从一个叫南北的作者认识李海明的,南北是他的笔名。而因为李海明就认识了乐德旧村。因为李海明是这个村的书记。他是小街镇的纪委书记,现在兼了这个村的总支书记。李海明是个小伙子,年轻得令人嫉妒,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学生出身,给人一种现代农村人的感觉,而且他还写散文、写小说。
农村的工作千头万绪,杂乱,忙乱,什么都要管。包括计划生育。农村规定四年以上才能再生一个,可是提前了,不到4年。
按规定是罚款,可是家里无钱,怎么办呢?用东西抵。对谁都令人哭笑不得。
我去时是阳春四月,正是各村忙选举的时候。
1700多人海选村长。不过是有候选人的。李海明们得到田边地角让人投票。不会写字的可以找人代签,一个人可代签4个人的选票。农民们只关心自己的田,对于谁当选并不在心。民主就是这样蹒跚地在田埂上走着。我了解其它地方,一般说,富裕的村,村长是有人争当的,穷的村,大家都不会去争。家族人多势众,当选的可能性就大。而一般的送点小礼,甚至10元就可拉到一张选票。民主终于启步,因为蹒跚,所以走得很慢。李海明当然明白问题的症结和难处,但无能为力改变这一现状。而且这不是一个村的现象。我们问:如果候选人没选上选了别的人怎么办呢?李海明笑了,说,选不上一般是改当书记嘛,书记是党内选举,而党员得服从组织呗。就是说,换了一种方式“当选”,而在农村,也是书记管着村长的。所以说,民主还掺了水,稀释了。不过它已开始学步了,总是好事。
前不久村里通电要架电线,占了农田的就给一些补助。全村分五个组,其中有一个组的村民就是不同意。他们要价高,电线就被阻碍了半个月。细打听,原来是村民认为架电线破坏了村子的龙脉风水。于是李海明们又得不断反复地做工作……
李海明说,村里的主要工作是防火,防洪。他最为难的是村里的教育问题,今年全村竟没有一个人参加中考,很让人不安,教育上不去,人的素质就上不去。上面那些难题可能都与此有关。我去看过这里的一个小学校,有9个老师,180名学生。教育背负着重任。
李海明每天就是在忙这些事。前些日子太累了,病倒了,他回到镇上打吊针,发现邻床有个小孩子也在打吊针,怎么像自己3岁的儿子,结果呢,果然是他的儿子。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有中、短篇小说《留守女》、《荒河清清》、《草儿》、《葵香》、《水做的镜子》、《幸福花儿开》等发表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等刊物,曾获2004年度“边疆文学”新人奖。我去峨山时,他拿出一叠稿子给我看,是他新写的一部中篇。
同他交流文学仿佛是在谈另一个世界的事。他的现实世界是纷纷乱乱的。不过他接触的是最真实的东西:大片大片的绿地,起起伏伏的远山,举手投票的仙人掌,野草,蚊虫,耕牛,猪狗,粮食,化肥,不羁的山路和狂欢的花蕊,一路淋漓的流水和久不消散的炊烟,和木纳的汉子,歌舞的裙边,喂食的小孩,和永不言老的老人,和对明天命运的顺从或抗争,和消解哲学或书本的现实。几十几百年就走了一小步的乡亲,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多少苦难和坎坷的光阴,他们用手遮阳,眯着眼,伸伸脊梁,望着县城的方向,想明天该播种什么了。
如果李海明能理顺这些,就能将它变为文字,纪录今天这个阴晴不定的四月天。
峨山还有多少李海明呢?
作者简介:李霁宇,四川成都人,中共党员。1967年毕业于北方交通大学运输专业。历任昆明铁路局干部,《昆明铁道》新闻记者、编辑、编辑组副组长、总编室副主任,《旅行报》创办人(之一),《滇池》杂志编辑、小说散文组组长、副主编、常务副主编、主编,编审。曾任全国铁路文协第一届理事、昆明作家协会主席,现任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昆明市文联副主席、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壁虎村》、《风逝》,诗集《希望三重奏》、《无约之吻》,小说集《有人敲门》、《天下第一吃客》,长卷散文《西南丝路写真》等。小说《天下第一吃客》获云南省首届文学艺术创作二等奖、《波动的色彩》获第二届铁路文学奖及青年作家首届文学奖、云南省荣誉奖、昆明新时期十年文学创作一等奖,组诗《黄山之诗》获1983年云南省优秀作品奖。
这里是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海量的数据,鲜明的彝族文化特色,是向世界展示彝族文化的窗口,感谢您访问彝族 人 网站。/ Recommendation
/ Reading list
- 1 刘伯承和政治委员
- 2 大凉山飞出的彝族兵
- 3 彝族姑娘:姚林辉
- 4 上海大剧院为彝族金嗓子杨学进首开...
- 5 营造
- 6 忆李力
- 7 “月琴之王”阿署竹林的艺术人生
- 8 难忘阿细跤王龙文才
- 9 某色尼古――大凉山彝族口弦名匠
- 10 万选蓉:做聋儿永远的“漂亮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