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没有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彝诗馆访谈系列之霁虹

　　霁虹，1984年，即17岁那年在《凉山文艺》发表于处女作《水库》，第二年该文被选入省作协和省民委编的一个文学选本。随后陆续在市州和县级刊物发表诗歌和散文作品。因有此小成绩，1986年被破格招为文化专干，留县文化馆工作。据不完全统计，先后在《星星》、《四川文学》、《诗刊》、《诗歌报》、《民族文学》、《人民日报》、《农民日报》、《文汇报》、《诗象》、《锡山文艺》等国内外和地区200余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1600余篇。作品入选《青年诗选》、《1987年全国诗歌报刊集萃》、《建国以来少数民族经典文库·诗歌卷》、《四川建国五十周年优秀文学作品集》等45个选本。出版诗集《沿着一条河》、《霁虹诗选》（获第二届四川少数民族优秀文学作品奖）、《大地的影子》、《半山村半山水》（旧体诗集）、《波罗的海的太阳》和散文集《墨香会理》等六部著作。曾就读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第四期。2011年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出访波罗的海三国。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会理县政协常委。

 

　　彝诗馆：你目前的工作和生活对你的诗歌写作是否有影响？如果有，你是怎样克服的？

 

　　霁虹：目前的工作和生活对我的创作是有很大影响的。单位摊子大，人手没配齐，社会应酬也多。我不去克服，人生的整个历程，该经历的都应经历，如果人的一辈子只局限于写作这个过程，我觉得是一种悲哀。不一定天天写作，而应更多地投入进社会生活中，感受世俗的社会生活。更多地投入到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中，尽自己之力，多为社会做事。中国历代的大文学家，从来没有一位一辈子都只为写作而写作。

 

　　彝诗馆：你进行诗写的初衷是什么？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有人高喊“诗歌死了”，对这种悲观态度你怎么看？

 

　　霁虹：民间故事和山歌喂养了我，让我善于形象思维。大山大江流注给我豪放的性格。想要把我的民族的文化，用文学的形式展现出来，想要把我的民族的精神传达给世界。

 

　　诗歌永远不会死，她只是被一些人“玩”死了！对于我和更多的人，诗歌女神永远年轻美丽！

 

　　彝诗馆：在你的诗写中，什么样的题材最能引起你的兴趣？比如：地域性、民族性，或时代性等。你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诗写倾向？

 

　　霁虹：我不是大家，但我要向大家学习，大家的写作是没有题材地域和文化限制的。当然，一些大文豪一辈子只写一个地方，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有太多要写的，足以让他写一辈子。比如我，一生钟情于凉山和金沙江，但这只是我的一个方面。

 

　　彝诗馆：你对诗歌创作中“民族的，也是世界的”这句话有怎样的看法？

 

　　霁虹：这句话从一个方面理解，很大气，每一个民族的优秀文化都是世界文化的组成部分，都是优秀的。从另一个方面理解，很狭隘，指写你身边的或本民族的，你的作品就是世界的。我想，一个优秀的诗人，心里应装着整个世界，爱全世界的人民，为人类的和平进步呼喊。那么，他无论是落脚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他都能写出世界性的作品。

 

　　彝诗馆：你经常爱看书吗？你书柜里主要著作有哪些？其中你爱看的书有哪些？对你的写作有影响的诗集有哪些？假如让你推荐十部书给诗人们看，你会推荐哪些？并说出你的理由。

 

　　霁虹：一生最大的乐趣是看书！我书柜里的书几千册，无法细述。最爱看的是战争和政治。我至少读过200位古今中外将领的传记，我遗憾没有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骑马驰骋上战场的机会。我读书杂，政治、军事、哲学、美学、民俗、诗歌、散文、小说以及地方史志，风水、算命、易经八卦，无所不读。

 

　　对我影响最大的诗人是吉狄马加，我推崇他的诗集《初恋的歌》、《吉狄马加诗选》。中外其他很多大诗人，我在他们的诗集里只找得到几首喜欢的诗。

 

　　其实，功夫在诗外，还是多读一点其它的东西，肚子里装满了玉液琼浆，自然会往外溢的。

 

　　彝诗馆：国内诗坛涌现的优秀诗歌和诗人，你是否经常关注？在你关注的诗人或诗歌流派中，哪些最让你感兴趣？或对你的诗写有所启示？请举例说说。

 

　　霁虹：流派我很反感。关注的诗人：吉狄马加、倮伍拉且、马丽华、秦巴子，还有一个藏族诗人，和我一样1967年出生的，名字记不得了。四川农民诗人白连春。除马加外，还有一个对我影响大的，台湾那位画画的蒙古族女诗人席慕蓉，她的《十里香》那本诗集，我经常翻出来看。

 

　　彝诗馆：彝族现当代诗人蜂拥而出，你认为这种现象是好还是坏？为什么？

 

　　霁虹：好啊！我们彝族本来就是一个出诗人的民族。主要是我们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我们的血脉里有江河一般的豪放，也有小路一样的忧郁。我们迁徙过很多地方，有无限多的故乡让我们怀念。我们这个民族怎会不出诗人呢！

 

　　彝诗馆：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的优点与不足有哪些？你认为当代彝族诗歌代表着彝族文学最优秀的象征吗？彝族诗歌文本中哪些意象词语对你有深刻的影响？

 

　　霁虹：优点和不足都让外界评说吧！是的，当代彝族诗歌是代表着彝族文学最优秀的象征。

 

　　彝诗馆：据说德国推出了一项政策，凡儿童听说读写德语有困难，经鉴定后可单独请家教一对一辅导，费用由政府负担。我的问题是作为彝族诗人，你会说彝语吗？你会使用彝文吗？你是否感觉到彝族文化的没落，以及彝族语言的逐渐消失？你是否为了改变目前的彝族母语危机的现状而努力过？请具体说说。

 

　　霁虹：我不会说彝语，不会使用彝文。我出生在会理县金沙江边，解放后，我们那个村子说汉语的越来越多，说彝语的越来越少。我的祖父母和父母都说彝语，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能和他们交流的人越来越少了！

 

　　在我们所处的大语境、大文化的背景下，彝族文化是在没落。作为一个彝族人，我们要坚守。但是，大融合的趋势是在所难免的。55个少数民族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在中国，几千年来，已经有很多民族融入汉族或其它民族中了。现在满族只有一个族的称谓而没有实际的文化内涵了。要不是政府的一再强调，可能很多少数民族都成了汉族。我们既要坚守，又要积极面对。

 

　　彝诗馆：你对彝族母语诗歌和母语诗人了解多少？

 

　　霁虹：我们的朋友当中，有很多是母语诗人。对母语诗歌，我了解不多。

 

　　彝诗馆：你对彝族现当代诗歌写作了解有多少？你经常阅读彝族诗人的诗歌著作吗？如果让你推荐当代最优秀的十位彝族诗人？你会推荐那十位？请说出你的理由。

 

　　霁虹：我常读云贵川彝族诗人的作品。

 

　　彝诗馆：你与诗人交流的方式主要如何进行？你是否有自己独立的诗歌圈子？你经常参加有关诗歌活动吗？

 

　　霁虹：与诗人交流不多，我和诗人朋友见面，从来不谈诗。我没有独立的诗歌圈子，也很少参加诗歌活动。

 

　　彝诗馆：诗歌有流派或圈子，你是怎样看待“彝族现代诗群”这个圈子的？

 

　　霁虹：一个有实力的诗人，不会在意圈子。

 

　　彝诗馆：彝族当代流行音乐在中国乐坛有非常令人瞩目的成就，如果拿彝族现代诗歌与彝族音乐作比较，你会认为那个更优秀？请说出你的理由。

 

　　霁虹：既然都是优秀的，又何必作比较。

 

　　彝诗馆：你希望评论家对你的诗作，以及对整体的彝族现代诗歌提供怎样的解读，或者希望评论家为诗人们做什么？

 

　　霁虹：没有期待，也没有排斥。

 

　　彝诗馆：你对整体的彝族文学创作情况有怎样的认识和了解？

 

　　霁虹：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我就一直关注彝族文学，大多数彝族作家的作品我都读过，我们的成就是很大的，值得骄傲！

 

　　彝诗馆：你会在家里邀请祭师“毕摩”念经，或法师“苏尼”作巫术吗？你对彝族宗教文化了解多少？并谈谈你的看法？

 

　　霁虹：对于彝族宗教文化，我和曲布嫫女士交流过一些，又读了他的一些作品，读了刘尧汉的几本著作以及楚雄彝研所出的系列专刊，有一些了解，但不全面。

 

　　我不会在家里邀请祭师“毕摩”念经，或法师“苏尼”作巫术。

 

　　彝诗馆：你现在还在过彝历年、火把节、虎节、插花节、赛装节之类的彝族传统节日吗？你目前所在之地有没有特殊的彝族传统节日？彝族古老的婚礼仪式、葬礼习俗之类的传统风俗你还在遵守吗？你对彝族与其它民族通婚有怎样的看法？你是否认为彝族传统风俗处在凋零状态？

 

　　霁虹：我还在过火把节。彝族古老的婚礼仪式、葬礼习俗之类的传统风俗在我们那里已差不多消失了。我认为彝族可以和汉族以及其它民族通婚，我就找的汉族老婆。是的，彝族包括其他民族很多传统风俗正在慢慢消失，我们都无能为力。

 

　　彝诗馆：一般情况下彝族人的名字是四个字，但是现在很多人为了在外面寻找工作方便，刻意隐瞒自己的彝名，而使用汉名。我的问题是你及你的家庭成员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彝名还是汉名？如果今天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在你的身份证中选择使用彝名还是汉名？请说出你的理由。

 

　　霁虹：我们那里很早就使用汉名了，自己是什么家支都不知道。族别又怎能刻意隐瞒，因为身份证上就写着嘛。

 

　　彝诗馆：你对彝族的家支观念有怎样的看法？如果发生不违法的纠纷（如离婚、死给对方、打架等）你会首先选择法律来捍卫自己的权益，还是选择“德古(民间调解员)”从中调解？

 

　　霁虹：……！

 

　　彝诗馆：你对彝族人有纠纷的时候，喜欢死给对方这件事，有怎样的看法和评价？你是否认为彝人是一个有着英雄悲剧色彩的民族？

 

　　霁虹：回答不了。

 

　　彝诗馆：我从部分关注“彝族题材”的画家笔下和摄影家的摄影作品中总是把“彝人喝酒”作为一个题材，并且彝族民间在给发生纠纷、走亲访友、婚礼喜事、赶丧奔葬等都把酒作为一种表达各种喜乐哀愁的主题。我的问题是：你是否认可彝民族是一个拥有酒神精神之光的民族？

 

　　霁虹：在我的感知中，所有民族都拥有。

 

　　彝诗馆：你对大凉山部分彝区地区毒品泛滥、艾滋病漫延、贫困滋生有怎样的看法？你认为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些负面情况的发生？如果让你提一个可行的良策，你会怎样来处理？

 

　　霁虹：照河南那几个村子的办法，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很多的。

 

　　彝诗馆：最近几年大凉山彝族童工在沿海地区打工的情况不间断在媒体曝光披露，你是否觉得这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在凉山的失败，或是家庭贫困的原因所导致，或是彝族本性就不爱读书，或者是还有其它方面的原因？你是否感觉到人人都在抛弃乡村，并深刻地担心未来乡村社会只剩下老人与狗？

 

　　霁虹：贫困使孩子们远离，梦想让青年人流落远方。

 

　　彝诗馆：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吗？你认为现在彝族地区还在讲究黑彝、白彝、奴隶锅庄娃子之类的民族内部间的不平等吗？如有，你会有怎样的看法？

 

　　霁虹：还在讲究。这些都需要教育文化和时间来修补。

 

　　彝诗馆：你认为彝族文化的核心是什么？你认为彝族精神的核心是什么？你有没有自觉的族群文化的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

 

　　霁虹：彝族文化和彝族精神的核心，这个有点高深，我不敢妄加评论！虽然我不懂母语，但我自认为我有很强的族群文化的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

 

　　彝诗馆：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愿意生活在城市，还是在农村？你在生活中是否因为你的民族属性，而受到过歧视吗？如有，你是怎么处理的。

 

　　霁虹：再选择十次，我都愿意生活在农村。自信的人、自强的人、有道德修养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族别，都不会受到歧视。

 

　　彝诗馆：面对当今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你是否有灵魂里的迷茫与彷徨？

 

　　霁虹：过去有，现在没有了，这个年龄，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一切。

 

　　彝诗馆：生为彝族，你怎样评价自己的民族？你是怎样对待自己家人的？

 

　　霁虹：我常告诉儿子：身为彝族，你要知道，彝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

 

　　彝诗馆：请你自由发挥谈谈你想谈本而没有谈的？可以自列题目谈论。

 

　　霁虹：作为一个民族，民族的每一个成员，需要有宽广的胸怀，保守该守住的，接纳该接纳的，积极面向未来。

 

　　彝诗馆：谈完了这么多问题，你对彝族的诗歌写作理想是否有了新的想法？你以后是否会加强自已对彝族历史文化的修养？

 

　　霁虹：不拘一格，随意写，一生不一定要写多少，能够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