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明：捅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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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一年暑期，我在家中复习功课，准备考高中。在空闲时间里，我经常到我家蜂桶前观看蜜蜂。这次，我却意外地发现马蜂在蜂桶边上嗡嗡地飞舞着，使得那些进出小洞的蜜蜂战战兢兢。马蜂振翅守候在洞口，伺机捕捉进出洞的蜜蜂。当它捉到蜜蜂后就展翅飞向远方，回到自己的蜂窝，美美的饱餐起来。最恐怖的是它们来了一只又一只，一只更比一只凶悍、残忍。马蜂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蚕食着蜂桶里的蜜蜂。我非常痛恨这些马蜂，它们不劳而获，穷凶极恶，贪得无厌。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带柄的木板，悄悄待在蜂桶旁，伺机拍打那些可恶的马蜂。马蜂被我消灭了一只又一只，却越打越多。蜜蜂不断地被蚕食着，有几个蜂桶的蜜蜂已不到一半了。于是，我约上寨子里的好伙伴，去寻找马蜂的巢穴（源头）。我们背着阿妈给我们做的苞谷馍馍，循着马蜂飞去的方向寻去。我们追逐着马蜂的身影，淌过小溪，越过草甸，翻过山坡，走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在一块低洼的地方找到了马蜂的栖息地。我们悄悄地来到一块巨石旁，认真地观察起马蜂的出入情况。在这块巨石脚下，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土洞，周围长着绿油油的青草和蕨基草。马蜂数量很多，嗡嗡地在洞口里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有不少马蜂双腿还夹着扑棱棱地挣扎着的蜜蜂，沉沉地进入洞里。见到此况，我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它打死在地，并踩上一脚，以解心头之恨。但毕竟马蜂是凶狠的蜂类族群里的恶霸，如被它蛰上一口，将会吃不完兜着走。于是，我们采取智杀的办法进行灭之。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们不敢惊扰马蜂，而是在离它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许多干木柴，还扯了一些干蕨基草。我们将干柴和蕨基草悄悄地搬运到马蜂洞口附近，等待着时机将它消灭。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太阳已经嵌入到西边的山坳里，其余晖洒在东边的山峰上，十分耀眼。渐渐太阳的余晖翻过山峰，大地被夜幕笼罩了起来。此时，忙碌在野外的马蜂已全部进入土洞内，洞外一片寂静。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们打着手电筒找来一块厚实的石板，轻轻地将马蜂洞口死死盖住，不留任何缝隙。我们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干柴和蕨基草放在马蜂洞口上面，并在其上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堆成一大堆。我们轻轻将石板盖揭开，将洞口完全裸露在外面。我从怀中掏出火柴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火柴棍将其擦燃，将干烈的蕨基草点燃，进而引烧干柴。柴草很快被点燃，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火光冲天，烟雾缭绕。我们不断地往火堆里添加干柴和干草，使其火焰更加强大。炽热的火苗和浓烈的烟雾，借着风力一股又一股地直接钻入马蜂洞穴里，直呛得马蜂喘不过气，拼命地往洞外涌出。洞外是熊熊的大火，马蜂来一个烧死一个，来一群烧死一群。偶尔个别从火海中逃出的，也由于在高温烘烤下，没有飞出多远就掉落下来，呜呼哀哉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第二天早晨，我拿着拍打马蜂用的木板，飞也似地跑到那个马蜂洞口，仔细观察还有无没被烧死的马蜂。在黑色的灰烬中散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马蜂味，使人感到恶心。火堆周围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马蜂尸体，引来一群蚂蚁在上面爬行啃食，还有几只蜂鸟一瘸一拐地在灰烬中啄食着残存的马蜂尸体。为此，阿爸和大爸还着实表扬了我一番。看来这群可恶的马蜂，已彻底被消灭干净。于是，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二）

第二年的暑假里，我从嘎尔坝中学读高中放假回到家里。我趁帮着家里干活的空闲时间里，经常去看看阿爸养蜂的情况。由于阿爸的精心喂养，蜜蜂发展很快，房前屋后，只要能放蜂桶的地方都已经放上了蜂桶。我数了数，我家蜜蜂已经增至十来桶，差不多跟大爸家一样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观看蜜蜂中，我又发现另一种块头更大的黑褐色的马蜂，经常来袭杀蜜蜂。它常常从远处飞来，在蜂桶洞口捕捉进出劳碌的蜜蜂。它来去匆匆，捕捉蜜蜂的能力比马蜂更快更强，最多时一次可以捕杀两只蜜蜂。我用木板守候在蜂桶旁，伺机捕杀它，但它速度非常快，根本没办法捕杀，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它将蜜蜂一个一个地捉走。为此，我家和大爸家的蜜蜂损失了不少。那时家里需要干的农活多，阿爸和大爸都抽不出更多时间专门守护蜜蜂。况且大马蜂又是比马蜂更凶残的蜂类动物，一般不敢轻易招惹它。于是，阿爸和大爸只好无可奈何地任它肆虐蜜蜂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有天早晨我在蜂桶旁看着大马蜂肆无忌惮地捕捉着蜜蜂时，就动起了彻底消灭它的念头。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爸，阿爸立即阻止说：“不要乱动，好多人不敢招惹大马蜂，你还敢去送命！”原来大马蜂身上有一根很有力的长蜇针，在遇到攻击或不友善干拢时，会群起攻击，可以致人出现过敏反应，严重者可导致死亡。当我想到大马蜂凶猛的毒刺时，心里惶惶然，很快就断了捕杀它的念头。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但当我看到大马蜂疯狂地捕捉蜜蜂时，又动起了从源头上彻底消灭它的念头。我四处寻找着，打探着。终于有一天中午，我在离我家十多里路的下甘海子森林边上的一棵野生核桃树梢上发现了大马蜂包。大马蜂包呈椭圆状，白黄色，是大马蜂栖息、繁殖、贮存、生活的活动场所。大马蜂一会儿从包里出来，振翅向远方翩翩飞去，一会儿又从远方带着胜利果实沉沉地飞回包里。更为可恨的是，有不少大马蜂还带着扑棱棱作生死挣扎着的蜂蜜回到包中。野核桃树属野生植物，显得粗壮、高大、枝繁叶茂，巍巍然矗立在森林的边缘。据爷爷说，从他记事起就有这颗野核桃树，年年都挂满了果实，但不饱满，果仁没有什么味道，基本上是松鼠的美味佳肴，鸟和马蜂喜欢在上面筑巢。大马蜂包高高悬挂在这棵高大的核桃树梢上，够不到，摸不着。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背着阿爸阿妈从野外树林里砍来干竹枝，悄悄做成长长的火把，中间加上易燃的松光，并用绳索紧紧捆在一起。我带上手电筒和火柴，独自一人来到了野核桃树下。我翘首一望，原来这颗野核桃树生出了很多分枝，向四面伸展着，而且越往上分枝越多。而恰恰悬挂着马蜂包的那个树枝长得很长很高。即使爬到离它很近的地方，点燃竹枝和松光，也够不着，没办法有效攻击它。何况，被大马蜂报复攻击的机率非常大。于是，我放弃爬上树，在离马蜂包较近的地方消灭它的念头。看来只能改用其它办法来消灭它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于是，我到大河边区修汽车的师傅那里买了一副轮胎橡胶皮。拿回家后，我将它割成两根长条，绑缚在木质的树杈上，形成弹弓。接着我从家里找来麻绳做成一副甩篼。当我看见眼前自制的弹弓和甩篼时，心里充满了战胜大马蜂的信心和决心。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天中午，我吃过午饭，拿着弹弓和甩篼，瞒着阿爸，将他的头帕和招蜂用的手套拿着，悄悄地溜了出来，径直跑到野核桃树旁的树林里寻找合适的攻击地点。我站在一棵树叶茂盛的青杠树下，隐蔽着身子，尽量不让大马蜂看见。我戴上手套，用麻绳将裤管口和衣袖口扎紧，并用头帕将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小缝隙供眼睛使用。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从地上捡了十多个大石子和若干小石子，开始攻击大马蜂。首先，我用弹弓装上小石子，左手握着弓叉，右手紧拉着橡胶皮，从树叶中寻找一个空隙，屏住气，瞄准马蜂包。“嗖”的一声，石子从弹弓中飞出，穿过树叶缝隙，直穿马蜂包，留下一个小的洞口。有几个大马蜂急忙从马蜂包里面爬出来，四处惊慌地张望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大马蜂见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后，又钻进洞里躲藏起来。接着，我拉满弹弓连续多次对它进行攻击，致使马蜂包留下了十多个小洞，使十多只大马蜂被打死而徐徐掉落到树下。大马蜂急忙从里面往外涌出，不断围绕着核桃树惊恐地乱窜着、飞舞着。尽管它被弹弓打成伤痕累累了，但仍然稳稳地悬挂在野核桃树枝上，不少大马蜂又钻进里面隐藏起来。这时，我将攻击的工具换上了麻绳甩包。我在甩包里装上大石子，用臂力将它在头上挥舞了几圈后，用尽全力将其抛出。大石子呼啸着从马蜂包身边擦过，没有打着。我又连续甩出了十多颗，大石子呼呼地从马蜂窝上下擦着飞过，远远的落在野核桃树对面的山坡上。这时，其中一颗大石子重重地击中了紧挨着马蜂包的树枝上。随着树枝的强烈震动，马蜂包从树枝上掉落下来，被甩得七零八落。掉落下来的大马蜂，黑压压的一大群，嗡嗡地绕着野核桃树乱飞乱窜。这时，回过神来的大马蜂疯狂地在四处寻找攻击对象，我按耐住扑通直跳动的心，屏声静气地躲避在青杠树下。这时，有几只大马蜂穿过树林，围绕着我转了几圈后，又飞回去了。很快，它们带领着一大群同伴“嗡嗡”地冲过来飞在我身上，爬上爬下地寻找攻击点。不一会儿，我全身上下堆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群大马蜂。而且从野核桃树下还在一批又一批地朝我这边嗡嗡地涌来。看这阵势，我是跑不脱大马蜂的肆虐了。它们在我浑身上下爬呀找呀的，可无处下口。幸好我衣服穿的厚，鞋带、衣袖和裤管扎得紧。有几只大马蜂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在我眼圈周围都感觉到了翅膀带来的微风，痒酥酥的，忍不住想用手挠上几爪。但我强忍住了，尽力不让它们有可乘之机。它们爬在头帕缝隙处，把头搭在上面，使劲往里面张望。但缝隙太小，它无论怎么钻，都没有办法进来。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时，我摸了摸衣兜，发现有几根火柴。说时迟那时快，我在身边折了一些干蕨基草和干木叶，堆放在一起，迅速划燃火柴将其点燃。于是一股浓烟腾空而起，火越烧越大。我在火堆上来回跑动，很快，大马蜂有的从我身上被浓烟呛得滚落进火里烧死，大多数仓皇逃回原处。有的大马蜂飞到野核桃树梢那个曾经挂过马蜂包的树枝上来回盘旋着，哀鸣着，仿佛在诉说昔日那辉煌的光景。而在核桃树根边上的那些大马蜂更惶恐不安，随时警惕着被意外袭击。它们一会儿飞到高空，窥视着四周的动态，一会儿飞到树根周围残破不全的蜂包上，疯狂吮吸着那些消失的马蜂蜜......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趁着大马蜂乱作一团之际，飞也似地往家里跑。当跑了一段路程后，我发现大马蜂已不见了踪影，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一边走一边将缠绕在头上的头帕解了下来，同时我松开了衣袖和裤管的绳索，这样就感到舒服多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不料，当我快到家门口时，一只大马蜂从身后飞了过来。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大马蜂在我裸露的脚后跟上狠狠蛰了一口后就逃跑了。我急忙转过身，只见那只大马蜂歪歪斜斜的向远方飞去了。它飞着飞着，就掉进了树林深处，大概是一命呜呼了。因为蜂类在蛰动物时，由于用力过猛、过重，蛰刺无法扯出而留在了被蛰者的身上。由此，它的命就没有了。这时，我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直袭心头，忍不住“哎哟”了一声。阿爸阿妈闻声从屋里急忙跑出，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当知道我被大马蜂蛰了时，非常焦虑。阿爸一边拔我脚后跟上的大马蜂针，一边责怪道：“叫你不要招惹大马蜂，你偏要去招惹，这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啊！”阿爸将大马蜂针用指甲拔出后，用力从伤口里将毒液挤出，并用麻绳紧紧捆住我的脚肚，不让毒液窜至上身，以免影响心脏。阿妈从屋里拿出大蒜，将其捣烂取汁，涂敷在我的伤口处。这是我们这个山寨人家被蜂蛰后常用的土办法。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以为这样疼痛很快会自然消失，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到了晚上，我被蛰伤的脚后跟渐渐肿了起来，仍然钻心刺骨地疼痛，而且伴随着恶心呕吐和心慌。爸爸连夜从生产队里请来了赤脚医生，让他给诊治诊治。阿妈焦急地问道：“有啥子危险不？”赤脚医生仔细诊断后说：“不要紧的，我找一点药用用就会好的。”妈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从木柜里拿出仅有的两个鸡蛋，给赤脚医生煮了一碗面。他吃过面后就到山上去采药。约摸过了两个小时，赤脚医生从野外采回了蒲公英、七叶一枝花等中药材，洗净捣碎后，取出汁液，轻轻地敷在伤口周围。没有几天，我的脚渐渐地消除疼痛，痊愈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过了几天，我走到野核桃树旁仔细观察，发现大马蜂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家和大爸家的蜜蜂再也没有马蜂来侵袭了。PUR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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