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明：欢乐的彝族火把节
那峰高岭峻、山清水秀的彝家山寨就是我的家乡。那里，每年的农历六月二十四，都要举行彝族人民的传统节日——火把节。
关于火把节的来历，彝族民间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优美传说，但铭刻在我记忆丰碑里的却是孩提时代常听我爷爷讲述的斯热阿比和阿提拉八摔跤的故事。
据传，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个大力士叫斯热阿比，人间也有一个大力士叫阿提拉八，两人都生得浓眉大眼，膀圆腰粗，具有拔山之力，虎啸之威，若说摔跤，没人敢与他俩相比。一天，斯热阿比听说阿提拉八是人间的大力士，很有本领，于是，就从天上下来找他比试摔跤。
阿提拉八欣然应战，于是两人便摔起跤来。霎时间，大地被震得咯咯地碎响，天空被摔得乌云翻腾，狂风呼啸，山岳、树木，也在剧烈地抖动。斯热阿比抱住阿提拉八猛摔，阿提拉八被摔得踉踉跄跄，着实招架不住，身子像被锯断的参天大树，哗哗地倒将下去。不料，阿提拉八灵机一动，一个鹞子翻身，将对手紧紧压在地上，未能动弹。可是，斯热阿比不服输，要求再摔一次，以决雌雄。这一次，阿提拉八站成一个骑马势，斯热阿比用力摔他，他的两只脚像生了根，一动也不动，阿提拉八趁斯热阿比不防备，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用力一摔，斯热阿比被摔出很远很远，匍匐在地一动也未动。阿提拉八走过去一看，一时竟傻了眼：原来斯热阿比的鼻孔里流出了鲜血，已经一命呜呼了。
阿提拉八在惊悸之余，仍骄傲地抬起了头，因为从此他就是天地间无可匹敌的摔跤英雄了。不料，天菩萨知道了斯热阿比被摔死的噩耗后，大为震怒。于是，就派蝗虫、螟蛾来吃凡间的庄稼，以绝人食。阿提拉八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决意与天菩萨抗衡。他到山上砍了许多松树，做成无数松明火把，带领人们一齐拥向田间，把天菩萨派来的害人虫统统焚为灰烬，保护了庄稼。从此，彝族人民就把农历六月二十四这天定为火把节。
那年家乡的火把节，在我童稚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这天，各个村寨的彝民，不论男女老少都穿红着绿，身着节日盛装，纷纷聚集到锅底凼欢度火把节。
农历六月的山寨，轻风和煦，天高云淡。天边不时有对对云雀啁啾嬉戏，展翅飞翔；四周山峦连绵起伏，巍峨壮丽，青翠欲滴；悬挂在锣锅底峭壁上的潺潺瀑布，也被艳阳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环来，恍若是阿咪子（姑娘）头花帕上的串串珍珠，使人眼花缭乱。锅底凼大坝绿草如茵，野花似锦，芳香袭人；草坝外缘有一汪清泉向远方蜿蜒流去，叮咚有声，仿佛是小伙们弹拨的月琴声……这一切景致交相辉映，把百里锣锅底大草原点缀得色彩斑斓，婀娜多姿。我仿佛置身于梦幻般的色彩里，是那么悠闲自得，心旷神怡。在这迷人的景致里，人们沸腾了，有的在闲聊，有的在拨弄着琴弦、吹奏着笛子等器乐……总之，人们都在为即将举行的盛大火把节仪式作各种准备。
火把节有很多仪式，各个村寨的活动内容各有侧重。今年我们寨的活动内容主要是摔跤、斗牛、赛马、跳月、火把仪式、对歌等。在这众多的火把节活动中，最吸引我的莫过于摔跤、斗牛、赛马等比赛项目了。
首先进行摔跤比赛。这是一场臂力、技巧和智慧的较量与拼搏。按本寨的规矩，各村组各选派一名摔跤能手参加比赛，优胜者获奖。我村被选派参赛的是我的三叔，叫吉富达达，他二十多岁，两眼炯炯有神，满脸络腮胡须，四肢粗壮，青筋暴露，给人一种伟岸强悍之感。第一个与三叔交手的是白岩子村选手曲木沙合，此人腰圆臂粗，浑身上下的肌肉层层叠叠，呈坨坨状，像一座铁砧。他是远近有名的摔跤能手，据说去年还应邀参加了窝普乡火把节，并在摔跤场获得冠军，被窝普人尊称为“错各子”（大力士）。随着主持人沙马老汉一声清脆的哨令，两位摔跤手疾步走到场地中央，握拳致礼后，旋即各就各位，开始双目微闭，静心运气，弓腰勾背。只见两位能手各自半握拳，两眼逼视对方，在场地中央回旋着，相互逼近着，却又防备着，因他们都在选择最佳时机发动进攻和冲刺。此刻，气氛异常紧张，整个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围观的人们屏息敛气，一颗颗焦急的心都提到了喉管上，一双双眼睛紧盯在两位摔跤者身上。三叔和曲木沙合都弓着腰，看去犹如两头雄壮的野牛，相互怒视着，盘旋着，浑身汗流如注。忽然，曲木沙合先下手了！他飞起一腿，像鹰爪般紧紧地钩住三叔之腿，紧接着用双手抱住其腰猛压，三叔向后趔趄几步，招架不住，仰面朝地上倒去。我心怦怦直跳，想三叔是必输无疑了。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叔巧用撬腿之法，顺水推舟地将对手摔出场地边缘，仰面朝天，许久未能动弹。
刚回过神来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唏嘘声，那声浪淌过草地，越过山坡，翻过大山，向远方荡去……啊，三叔终于获胜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三叔那宽阔的背上，祝贺他取得胜利。在这以后的比赛中，三叔以其高超的技巧、足智多谋和强壮的体魄，披荆斩棘，势如破竹，摔倒一个个强悍的对手，从而夺取了本次火把节摔跤比赛的冠军，被人们尊称为“吉富冠军”。
从此，我三叔成为远近闻名的摔跤能手，许多年轻的摔跤爱好者经常前来讨教摔跤技艺。他呢，非常豪爽、义气，对讨教者十分热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摔跤技艺传授给他们。后来在这些人中，有不少获得过县上盛大火把节的摔跤冠军。由于摔跤技艺远近闻名，加之人长得英俊潇洒，许多漂亮的阿咪子经常向他暗送秋波，更有大胆者向他表示深深的爱意，特别是那些提亲者更是络绎不绝……
如果说摔跤是项精彩的表演，那么赛马就更吸引人了。你瞧，清脆的哨声一下子刹住了喧语声。人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直视遥远的草坝边缘。起初，草地边缘迷蒙一片。突然，跳出一个黑点，紧接着是许多个小黑点，像滚动一般，渐渐地清楚了，霎时间便风驰电掣般，汹涌而来！奔腾的马蹄下，卷起了闪光的波涛，峻峭的罗锅山含笑着向后珊珊退去，清泉中的粼粼波光，把骑手们衬托得更加神奇英武。
马蹄声由远而近，雨点般动听的蹄声，敲打着所有观众的心。只见一匹灰色的骏马高昂着头，飞闪着银蹄，冲出疾驰的马群，勇往直前，锐不可当，最先到达终点！它的主人就是瓦各村的甲挖呷洛小伙子。
“啊、啊！”人们高声欢呼起来，激动的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膛。此刻，欢呼声、喝彩声和掌声，像山洪暴发一般震响着山野。多少双钦佩的眼睛投射到小伙子身上，多少双羡慕的眼睛把小伙子张望！当小伙子满面红光地、英武地站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主持人沙马老汉急忙走过去，紧紧地握住他汗渍渍的手，连声称赞说：“你是我们彝家山寨的好骑手！”
各项活动依次进行着。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欢乐的火把节场面又一次被推上高潮。一把把用枯松做成的巨大火把，在人们的欢呼声中高高地竖立起来了，一堆堆光彩照人的篝火，也接二连三地燃烧起来了。于是在那光照四野的巨大火把下，在那熊熊烈焰的篝火周围，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各自举起一支亮火把，成群结队，像一群群山羊，怒吼着，狂奔着，像吞山平谷的山洪，像惊天动地的雷霆，冲进田间阡陌，翻过荒山草坡，涌进宽阔的罗锅底大草坝，纵情地狂欢。远望这成群结队的队伍，宛如条条火龙，游弋田间山野，极为壮观。
一会儿，人们高举火把陆续回到草坝，围着篝火欢快地跳起舞来。小伙子们吹起芦笙、竹笛，姑娘们弹起月琴、口弦，一圈圈地围着篝火跳起来了。人们吹着、唱着、跳着。每个星星，被唱得笑逐颜开了，每个密林中的布谷鸟儿，被唱得振起了翅膀。啊，多么动人的旋律，多么欢快的舞步！家乡人民就是这样利用传统的火把节，来寄托对幸福的向往，对光明未来的憧憬和追求……
（图片来源：彝族人网；摄影：郭建良）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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