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山散文：一朵花的开放
这个春天，阳光还是那样偷懒，也许不是阳光的问题，导致许多花朵迟开或者不开。但是“往者不可待，来者犹可追。”有一朵该来则来该开则开的鲜花，还是让我像模像样地当了一回看客。
我窗台土槽里的月季，一如既往地生长着它的刺枝和绿叶，只是因为冬天太阳的寒酸，它们采摘不到足够的紫外线的营养，便像我们小区年纪较大的那个保安，身穿绿色的制服总是松松垮垮，把他瘦弱的身板和灰白的头发突出地显示出来。
不过事情总是会朝着你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一个周末的中午，当我有意无意地走到窗台时，在最高最绿的那枝月季上，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花苞。
花苞是什么时候生成的？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偌大的月季只生成一个花苞？这个花苞能开出什么样的花事？许多问题瞬间击中了我，于是我决定当一回敬业的看客。
也许是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按照我自己的约定来到窗台，那时窗外阴雨霏霏，远处中天凯越的标志性建筑，像刚出土的竹笋隐隐约约地矗立在观山湖之上；小区里总是无法管制的土画眉和红嘴鸟，似乎是完成了一天的觅食开始成群集队回到那些较大的玉兰树上。其中有一只胆子较大的土画眉还飞到我窗台月季的旁边，毫不客气地屙了一泡鸟屎。那时我对鸟其实没有兴趣，我的兴趣是要看两天前已然冒头的月季花苞。
果然，经过两天阴雨的滋润，月季花苞开始奋力的向四周睁开它婴儿般的眼睛。开始泛红的花芽，宛若婴儿总是想伸而又伸不开的娇嫩的小手，在有意无意地寻找着他抓不住又想抓住的花意。倏忽间是我的眼动还是心动，不小心就打扰了那花蕾婴儿似睡似醒的美梦。随着一滴雨水落在它的花间，在悠然的一颤一摇中，我仿佛听到婴儿吸奶般的喁喁情话，作为一个父亲最温软的部分，于是被婴儿冰清如玉的皮肤和梦话所激活。
人与人之间，相处过后总会有情感慢慢生长出来，即使你不喜欢的人，他偶尔也会让你听到一句出自他那张不太雅致的大嘴让你喜欢的话；人与物之间，其实也是一样的缘分，你只要把它当作你的生命生活中的同伴，就难免会对它动上真正的感情，甚而至于不离不弃。因此又是两天后，一个难能可贵有些微弱阳光的中午，我不由自主走到窗台月季的面前。此时由于人们都在午休，鸟儿们也选择了闭嘴，平时小区里爱叫的狗声也沉寂下来，没有什么打扰我和月季的见面。拉开窗户的玻璃，那朵红色的花苞已开始流变，它娇美地开成了一朵鲜艳油红的花朵，花朵一瓣一瓣地向外伸开，宛若少女的红唇在向时空撒娇地吐着令人动魂的飞吻，似乎又像邻居那个爱穿红衣的十来岁的小女孩，每天放学总是甩打着两根羊角辨子，一弹一跳的从电梯的过道里欢快地跑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深入的去想象她的美妙，突然一只黑色的蚂蚁从月季的绿叶上爬了出来，肆无忌惮的爬到那朵花的旁边，而且肆无忌惮的爬上了花瓣的中央。我的心像被针刺一样疼了一下，正谋划着寻找坚锐的器具弄走这个不知好歹的蚂蚁，但我分明发现蚂蚁从花间一闪身，又爬到另外的绿叶之上，而被蚂蚁踩爬过的花朵并没有受到污染，反而是获得一种灵动的生气更加自然地向外开放。于是我原谅了蚂蚁的冒失，甚至我还请花朵原谅我的冒失。因为说不清楚花朵和蚂蚁的亲密关系，到底是负于我这个看客还是胜于我这个看客？
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一个朋友，不知是窗台外那朵独自开放的月季自己的缘故，还是朋友也是一个花朵的知音，在喝茶聊天途中，朋友就突然站在我窗台旁边惊喜地说：“你家这朵月季开得太美了！”我随着朋友来到花边，月季花确然已开成丰腴的花事，每一瓣花朵毫无掩饰地向绿叶间伸展，花蕊黄色的芯子，像准备当新娘的女人，既羞涩又大方，面对新来的客人它也毫不怯场，仿佛女主自在翛然地装烟献茶，对自己的娇艳和风华已然无所顾忌。我和朋友于是寂默不言地品赏这朵月季，混沌间天外飞来了一只蜜蜂，它大大咧咧地落在花的中心，激情难耐地采摘那些花的香甜和蜜意。我还有些羞涩地看着这一幕不雅事故，大度的朋友却超然地说：“看来蜜蜂还真比我们懂花！”是啊，说起来我们只是一朵花可有可无的看客，然而蜜蜂却实实在在地把一朵花的美好和精粹，含在嘴里甜在心里。
花开两周后的一天傍晚，天空一下子变得捉摸不透，一阵一阵的轻风毫不客气地摇摆我窗台前的月季。我怜惜地走近窗台，发现孤零零的那朵月季花开始发紫卷舌，黄灿灿的花蕊也变得灰黑。这么说来，一朵鲜花的枯败也是从内心开始？
明着暗着我的担心，西边的天庭平平稳稳的八仙桌子，似乎被发脾气的那位大仙掀翻了。八仙桌上的花瓶落地后惊起了一片杂乱的雷影，便有那个落在观山湖里的巨大的响声。瞬间却是狂风大作，差不多在我关严窗户的节点，一绺飘风扭着巨大的雨点就撒泼在月季的身上。接着，它们不仁不义地撕碎那一朵快要枯萎的月季花，然后把那些嫣红的花瓣汇同园子里狂飙乱舞的烂树叶，令人揪心地抛撒在风雨之中。飘风红妆乱，骤雨前尘惑，我的心隐隐地颤抖起来。
那一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陪了她差不多一个月的那朵月季来到我的心里，还是那么慵懒华美地开着，不乐不忿，不怨无嗔。更奇怪的是，我还梦见我少年时乡下老家父亲栽种的那棵蟠桃，也是凛然不乱地开了一树紫色的桃花；还有青年时在那个小县城的单身宿舍里，我饲养了多年的那株春兰，自由散漫地开放了一屋子的清香……于是我油然生出一些疑问：花开了，花落了，花谢了，是不是真的花朵就彻底地失去？如果真的失去了，她们选择在我梦中盛开，是想藏匿于我的心中，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还是因为与我天际人设的交集，不忍诚忘离去？
梦里一团麻，醒来镜中游。某一天早晨，我有意无意地走近窗台，发现黑土里的月季，确然不顾新冠病毒袭扰，又大胆地伸出了好几个花苞，真可谓是春风无边日月盈仄，花的来去总是循着它的机杼，并不因为我们的清醒和梦幻有所改变。只是这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花苞，我不知道还会不会用心用情地追寻它们的行程。不过，不管我知不知道在不在意，它们都一定会沐风栉雨，不喜不悲，自开自放。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陇山：真名陇震学，彝族，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在《人民日报》、《农民日报》、《中国税务报》、《商报》、《散文诗》、《中华散文》等发表散文作品若干，出版有长篇小说《九层岩》；创作有长篇《望梅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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