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彝山听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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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代牟融所著的《牟子理惑论》中曾有这样一个小故事；“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伙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这个简单的小故事，引伸出了一句家喻户晓的成语“对牛弹琴”，专被用来讥笑听话的人不懂得讲话的人所要表述的意思，同时也用来讽刺说话的人不看受众，不择对象。我倒是时常在想，这句成语若要是放在我的家乡，那谁也不会觉得可笑，相反，都会认为这其实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人有聪颖与愚笨之分，年也一样。公明仪为其弹琴鼓筝的那头牛肯定是头笨牛，要不，绝不会“清角之操”萦耳却依然无动于衷，“伏食如故”。要是在我的故乡，像这样不通音律的笨牛，恐怕早就下了汤锅剐了干巴了。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故乡的那些牛儿们，虽然说不上聪颖，但赏歌听琴却是一件日常的“功课”。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记得我小时候，见当了一辈子牛倌的木嘎老爹每每弹奏起他那把黑糊糊的破三弦，四散的牛群便会陆续围拢在他的四周，静静地咀嚼着嫩草，心里便十分的诧异，总怀疑那把破三弦拥有"魔法"。后来年纪渐长，才有些明白，因为那牛群长时间与木嘎老爹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他的琴声，并且渐渐从那琴声的舒缓或急促中，领会和理解了木嘎老爹的心思。所以，木嘎老爹的琴声舒缓，牛群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草。琴声急促，走得太散的牛群便会自觉地向牧场中心聚集。不过，这“对个弹琴”还不算特别，最为奇特的还是“对牛唱歌”。故乡的牛歌，也像百唱不压的情歌一样丰富多彩，包罗万象，充满了生趣、妙趣、谐趣、奇趣。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离开故乡已经有十余年的光景，我也已经十余年不曾聆听到故乡那回肠荡气的牛歌了。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借春节休假的机会，我决计回一趟故乡。刚一踏上归途，我便在心里盘算好，这次一定要醉醉地，饱饱地听上一回那久违的、故乡的牛歌。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当吉普车颠簸着翻越过一座白云缭绕的山峰后，故乡的寨子豁然呈现在了眼前。只见那或浓或淡的雾岚深处，一排排新盖的红砖青瓦楼房依山而立，掩映在一片绿树丛中，与十余年前我离开故乡时的贫穷光景，已大为两样。春耕大忙时节虽尚未到来，但乡亲们已经趁着春节这段闲暇时光在做着备耕的工作。寨子四周的田野山地里，许多汉子正忙着翻地，人影、牛影晃动，一片繁忙景象。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大红骟牛么踩为去，小青骟牛么紧步跟。使牛的最知牛辛苦，吃粮的可记得耕地人”。突然，一阵粗犷高亢的歌声自远处的山梁传来，引得山谷一片回声我心头一颤，感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这就是我心仪日久的，故乡那久违的牛歌啊！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的故乡地处滇西高原的腹地，山高坡陡，主要的生产动力便是耕牛。记得每心语 到耕种开荒的时节，我那些粗扩豪爽的彝家叔伯们，便裸了脊背，吃喝着养得膘肥体壮的耕牛，把山地一垄一垄地翻起，俗称“杀板地”。他们都喜欢在地头摆上个陶制的水罐，盖上个粗瓷大碗。然后，一边一来一去地翻耕着板结的土地，一边唱着苍劲豪迈的牛歌。渴了，便洁一碗冷水，饿了，便嚼一个硬馍。活路虽然十分的辛苦，但那牛歌却唱得越来越有劲，越来越精神。有时你唱我合，有时一领众合。高亢的吃喝，从这道山梁响彻那道地梁，引的蓝天回应，山谷轰鸣。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故乡，不会唱牛歌的犁牛人，断难成为出色的犁把式。因此，在大彝山，每个犁牛人都能或多或少地唱上几首。那耕牛儿自小便受到牛歌的熏陶，久而久之，便通了灵性，染上了歌瘾。耕田垦地之时，每当犁牛人唱起牛歌，那牛儿就会十分的温顺和驯服。脚步稳健，性情平和，高竖着耳朵，轻摇着尾巴，一来一去十分卖力。倘若听不到牛歌，便会狂躁不安，懒散无力，甚至施以鞭打也不肯向前。所以，每到耕作大忙季节，十里彝山总是吆喝不断，牛歌飞扬。人与牛对话，人与大自然对话，情感融融，谐趣融融。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故乡的牛歌，没有固定的形式与调门，歌词大多也是临场发挥，即兴编出。但却极能传情达意，通俗易懂。那歌词看似简单，一袋烟的功夫便能凑上几首，但却包容了犁牛人全部的喜怒哀乐。有的热烈奔放，有的悲怆深沉，有的粗扩豪迈，有的清丽婉转。第一次上地头学使耕牛，寨子中的犁把式洒洛老爹要我学的第一招本事就是喝牛歌。事隔十余年。时过境迁，当时学唱牛歌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些歌词仍旧记忆犹新。此时回味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哦，故乡的牛歌，我又听到了故乡的牛歌。它依旧是那么浑厚，那么奔放粗扩。犹如故乡人的性格，率直刚毅；犹如故乡的土地，朴实敦厚。久居城市所沾染上的那种孤寂和慵懒，瞬间便被这浩荡着的牛歌洗涮得一干二净，整个身心都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轻松。人虽还在旅途，身心却仿佛早已被一点一滴地熔化，汇入了那奔放的旋律，融入了故乡的土地。W9J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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