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狗 走 好
因为两个孩子特别喜欢小动物，小时候就不说了，现在成了大姑娘小伙子，还一回乡下见着小猫小狗小猪小羊眼睛就放光，来不及寒暄直奔小动物们而去，把小狗或小猫或小羊抱在怀里亲昵地从头抚到尾，对着它们喃喃诉说着“你好乖哟”，“你好漂亮哟”之类赞美的话，那极富童真的举止总是令人感动。
经不住两个孩子的缠磨，在多方请教了相猫的方法之后，我们买了一只漂亮的小猫，后来凭着直觉又买了一只漂亮的小狗。买猫纯带功利性，因为住一楼老鼠特别多，投药只能管一阵子，过了那一阵老鼠象还乡团一样更猖狂。
这只猫真的不辜负我们的期望，很尽职尽责，自从它来到我家后，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在皮沙发上打洞后把爱巢筑在塑料泡沫及棉絮中快乐地生儿育女，肆无忌惮地在人的眼皮底下满客厅、卧室、厨房乱窜的老鼠销声匿迹了，连院外的老鼠也被它捉得差不多了。有彝族谚语说：“有利于四邻的动物只有猫.”。这话一点也不假。
买狗纯是作为宠物来玩赏。女儿放假回来，我们娘儿仨到石码子去翻旧书摊，走到猫狗市场时，两个孩子再也不肯挪步了。念及他们极少奢望，就权当给他俩买个活玩具吧，当下我就爽快地掏出伍拾元，买了一只胖乎乎的、还没长门牙的、老趴着好像还不会走路的小黄狗。
小狗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凹鼻凹脸的额头上竖起长着一路白毛，舒翘的长睫毛下亮晶晶的眼睛就象林中的两泓深潭。两只耳朵边沿长着的一圈黑毛，就象谁有意给它着墨勾勒上去似的。小狗的四爪呈雪白色，下颌至胸脯的毛也是白色的，就象黄外套里面穿着白衬衫，它的扁嘴及凹鼻两边长着的白毛和下颌的白毛连成一片，白毛边上是一圈呈线状的黑毛，迎面看上去象一朵花，仰睡又象电阻符号“Ω”。两只胖乎乎的前爪胖得好象还起了褶，两只后爪却比较纤细，趴着的时候总是不堪重负般把个大脑袋放在长不过下颌的前爪上，极力伸开的两只后爪和尾巴并拢于后，这时的小狗就活象一只海豹，显得又滑稽又可爱。我们将它仰面托在掌中轻轻晃悠着和它说话时，它像听得懂我们的话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我们的掌中忽闪着小眼睛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我们的爱怜，一副十足的幸福享不了的宝贝样儿。“憨态可掬”这个词用在它身上简直再也贴切不过了。因为太可爱，我们给它起了所能想出的各种各样的昵称：“小狗乖乖”、“灰灰”、“笨笨”、“狗狗”、“大头儿子”，因为它“Ω”形的白嘴毛，有时还叫它“奥米伽”、“小米伽”……并且在名字前面冠上当家的彝族姓氏，俨然成了我们家庭中的一员。当然猫也不例外。
小狗给了我们许多快乐和欢笑，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种，反正不名贵，所以也就没有狗贵族的娇生惯养。它从来不择嘴，饿了青菜白菜包谷豆子米饭，凡沾点油星的它都狼吞虎咽吃得极香，有时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担心轻轻一捏就会爆。小狗很贪馋，一见有人吃东西就守着你，仰着的大脑袋歪来歪去地，小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你，盯得你不好意思不给它吃。你若再不理它，它就会立起身来冲着你“汪汪”大叫两声，表示对你目中无狗的抗议。
小狗不光脑袋大，嘴也大，张开大嘴打哈欠时见它的软腭全呈黑色，两个孩子又叫它“乌骨狗”。有次小狗竟钻到猫的贮藏室中把猫吃剩的老鼠头搜出来咬着玩，被我女儿撞见。她怕哽住小狗要抢掉，结果反而急得小狗一下就把老鼠头吞进肚里去了。
小狗不娇贵却娇憨，别家的猫狗相憎如不共戴天的仇敌。这里头有个故事：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猫狗是搭档，一同为主人干活。狗很老实，费死八力地捉到鱼后，却被善于投机取巧的猫骗去在主人面前邀功请赏，结果猫成了功臣，主人因此赏它顿顿吃燕麦炒面，狗却不仅被呵责，还从此被罚吃屎。从那以后，狗恨死了猫，一见猫就扑就咬，欲置猫于死地而后快。我家的小狗也许太小，它妈妈还来不及给它讲猫狗之间的冤仇就被主人出卖的缘故吧，一买回家来就追着猫玩。心怀戒备的猫在几番小心翼翼地试探后觉得小狗对它构不成威胁，也就放心大胆地和小狗成了玩伴。它俩在一个饭盆中吃饭，互相搂着睡觉，戏耍中有时扭作一团轻轻地啃咬对方，也有猫把小狗咬痛的时候，但小狗不记仇，叫两声后又继续和猫狂。倒是猫把小狗咬痛后会歉疚地看着主人，等着主人呵责它。猫睡在沙发上或椅子上时，调皮的小狗爬不上去，就直起身来用前爪逗弄猫或咬猫尾巴玩。睡意正浓的猫不生气不发怒，只是心不在焉地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拂小狗，或摇几下尾巴逗逗小狗又睡它的，就像一个宽厚的长者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似的。
小狗的不娇贵还表现在自己的困难自己解决，它四肢短身子胖上下不了通向后院的台阶时，先是将两只胖胖的前爪搭在台阶上“汪汪”叫你帮它上下，不搭理它时，它就自己想方设法上下。成功一次后，尝到甜头的它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乐此不疲地一会儿上屋里，一会儿下院子。就是病得起不来，它也要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多乖多顽强的小狗啊！
记不得哪位大师曾经说过：美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这句话不幸在我们的小狗身上应验了。因为猫和狗身上长有虼蚤，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多，我就去动物医院买了一种据说可治螨虫又灭虼蚤的“螨净”给猫和小狗洗澡。小狗身上的虼蚤经药水一浸都跑到头上去了，特别是凹鼻凹脸处聚集了无数。为了消灭这些可恶的虼蚤，无知的我们将小狗的头按进药水中浸湿，当天天气也有点凉，可能是喝着药水又受凉，小狗病倒了。怀着侥幸的心理，盼着小狗也能像猫一样挺过难关――我们家的猫也曾中毒被救活过――接连抱它上动物医院打了四天针。尽管医生说小狗的体温一天更比一天低，治好的希望不大，但我们仍幻想着奇迹出现――小狗又活蹦蹦地扭着胖身在我们身边展示它最自然自淳朴的幸福与快乐。但来到我们家才一个多月，却带给我们许多欢乐和笑声的小狗还是死了。
儿子早上起来见小狗死了难过得没心思吃饭。我也觉得很伤感，我说：“唉，养狗养猫就是这点不好，养出感情来了，它们病的时候你着急；它们老了成了癞皮狗、癞皮猫，你又不忍心将它们丢弃……”儿子说： “是啊，当初就是只想到喜欢，没想那么多。”女儿从遥远的北方打电话来，总忘不了问“小狗怎样？”“小猫怎样？”这下怎么回答她呢？
小狗好好的时候，我总是说：“小狗要是永远这么大这么乖就好了。”想不到一语成谶，小狗真的永远这么大这么乖地定格在照片及我的记忆深处了。我后悔死了，我怎么忘了我们彝人忌讳赞美孩子及家里牲畜的习俗？
小狗死了，不光家里人觉得心痛，外人觉得可惜，就连很通人性的猫也觉得忧伤难过吧，形单影只地睡在院子里不肯进屋了。
按照彝族猫狗死了给些食物随葬的习俗，我用一个精致漂亮的食品盒装上小狗，又放了些鱼肉及米饭在它身边准备拿到垃圾筒里，儿子却不让，他一定要我把小狗埋在后院的花草下。这怎么行呢？我还是把装着小狗的盒子轻轻地放进了垃圾筒。但愿翻垃圾的人们不要惊扰小狗的酣梦。
啊，如果真的有灵魂，但愿快乐永远伴随长不大的憨憨的小狗；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将寻遍天涯海角，让它还和我作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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